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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井旁的月光

2025-07-22
老家的院子里有一口老井,井台是青石砌成的,石头的边角早已被岁月磨得圆润光滑。井口不大,却清澈甘甜,是我们一家几代人生活的源泉。...

老家的院子里有一口老井,井台是青石砌成的,石头的边角早已被岁月磨得圆润光滑。井口不大,却清澈甘甜,是我们一家几代人生活的源泉。

小时候,每到傍晚,祖母总会提着木桶走到井旁打水。那时我总跟在她身后,边跳边唱,像只小麻雀。祖母轻轻转动辘轳,井绳吱呀作响,木桶慢慢沉入水中,又缓缓被提起。水珠从桶沿滴落,溅在青石井台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,仿佛一首温柔的歌。

而最令人难忘的,是那些有月光的夜晚。

月亮悄然升起,把银辉洒满院落,老井也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。风吹过枣树叶,树影婆娑,井口的水面上映着星光与月影,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。

我喜欢一个人坐在井边,听风吹过瓦片的声音,看天边的云慢慢飘动。有时候祖父会走过来,递我一块瓜果,陪我一起坐着。他不多话,抽着旱烟,目光落在井水上,似乎在回忆什么。

他说这口井,是他年轻时亲手挖的。

那年村里久旱,水源短缺。他带着几个壮劳力,硬是在院子里一点点掘下去,日复一日,手掌磨出血泡,石层挖了数尺,终于见了清泉。祖母说,祖父第一次从井里舀水上来,笑得像个孩子。

那口井,从此成了家的心脏,滋养了一屋人的四季冷暖。

后来,我们一家搬到了城市,住进了高楼,有了自来水、有了电梯、有了按键就能调温的热水器。可我心里始终惦记着那口老井。它不像城市里的水龙头那样冰冷机械,它有声音、有温度、有时间在其中缓缓流淌。

每次节假日回乡,我总要在月光下走到井旁看看。井台上的青苔多了些,辘轳也因久未使用而沉默了许多,但井水仍清澈如初,倒映着夜空。井口边长了些狗尾草,随风摇曳,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静默的乡愁。

有一年,祖父病重,我回家看他。他已无力起身,却仍坚持要我推他到井旁。他坐在轮椅上,望着井水沉默许久,最后对我说:“这口井,是家的根。”

那一刻,我终于明白,为何他总说水有记忆。

它记得一个个清晨的劳作,记得孩童的嬉笑,记得母亲洗衣时甩水的声音,也记得夜色下我们一家坐在井台边乘凉的画面。它把这些年深日久的光影,一一沉进水底,然后在月光照耀下,又一寸寸晕染开来。

井旁的月光,不只是光明,更是一种沉静的存在感。它不炽热,不喧哗,却恒久地陪着老井,陪着这个慢慢老去的家。

如今的我,也已不再是那个追在祖母身后的小孩。生活早已将我推入钢筋水泥的洪流,但我心里始终有一束井旁的月光,在喧闹的夜里温柔照亮我的记忆。

它提醒我,不论走多远,总有一个地方,安静地守着我年少时的模样。那口老井,那束月光,那一方熟悉的土地,是我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归宿。

有时我也会幻想,若干年后,当孩子问我:“爸爸,家是哪里?”我会牵着他的手,带他走过城市的喧嚣、岁月的厚重,来到那口老井边。然后,我会轻声说:“家,就在这井水的倒影里,在这月光的温柔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