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端的远山

我喜欢远山，尤其是藏在云端的那一座。

那并不是地图上某个标注清晰的名字，它更多存在于心中，仿佛一抬头、一步远，就会在那里。每当目光越过城市的高楼，穿过浮躁的人群，在天边偶然望见山影掩映于云雾之间，我的心就会莫名地宁静下来。

云端的远山，是朦胧的，不真实的，却又格外清晰。它像童年的一场梦，模糊得不着边际，却在某个瞬间呼之欲出。它不说话，却似乎懂得你的一切思绪。

小时候，每逢晴朗天气，母亲会带我走到村口的高坡上看天。她会指着远方那一座一座若隐若现的山说：“你看，那山藏在云背后，是天上的人间。”我常问：“那山后面是什么？”她笑着回答：“是风的家，是鸟儿藏着春天的地方。”我信了很多年，以为只要我走得够远，穿过云层，就能找到那个藏着秘密的地方。

那时的我，把远山当作一封未拆的信。

随着年岁渐长，日子被课程、工作、奔波填满，渐渐再难走到那片可以看见远山的高坡。但它并未从我的心里淡去。每次旅途中坐在车窗边，看见山峦在云雾中若即若离，我总有一种想要下车奔赴它的冲动。那份冲动，不是为了攀登，而是为了靠近记忆中那个安静、温暖的角落。

在城市高楼间生活久了，人会不自觉地失去方向。而云端的远山，就像心中的一颗北极星，不用天天望见，却始终存在。它提醒我，还有风吹麦浪的田野，还有蝉鸣不止的黄昏，还有那一片曾在心中盛放的宁静山川。

有一回，我独自去西部旅行。清晨起雾，整个山谷被浓云吞没。直到太阳升高，阳光如金线般撕开云帘，露出隐匿了一夜的群山——那一刻，我仿佛见到了梦中的远山。它们在云海之上静默着，像极了时间之外的守望者，无言却慈悲。那一刻，我的眼眶莫名泛热，仿佛穿越了岁月的长河，再次回到了那个问母亲山那边是什么的午后。

我终于明白，为什么我们会为远山动容。

它从不靠近，从不喧哗，也不强迫你理解它。但它在，你心中就有了一处可以安放诗意与柔软的地方。即使现实翻涌、情绪潦倒，只要想起那抹云雾中的山影，你就知道——总有某个地方，未被尘世沾染，安安静静地等着你。

云端的远山，永远都在那里。它或许并不具体，它不属于任何一座山脉，也不属于任何一个村落，它是你心中不肯妥协、不曾磨损的那一块净土。每个人或许都有这样一座“远山”，它可能藏在记忆中的一张老照片里，藏在母亲的歌声里，藏在一段你曾写给自己的信里。

它不是为了抵达，而是为了让你相信，在世俗之外，灵魂可以有片刻的停泊之地。

我希望，哪怕未来某一天我已白发苍苍，仍能在黄昏里坐在窗边，望着远方的云影，在心中轻声说一句：“那座山，今晚依旧在梦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