课桌上刻下的名字

老校区被拆除的那年，我特意绕了个远路，走了一趟。穿过荒草与尘土，我站在教学楼前，看着斑驳的墙体、裂开的瓷砖，还有那排曾经坐满欢笑与困倦的教室，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惆怅。

推开破旧的木门，走进教室，阳光斜斜地洒在课桌上，那些熟悉的座位仿佛还残留着我们青春的体温。我缓缓走到靠窗的第三排，那是我曾坐过的位置。轻轻抚过桌面，指尖触到一道道浅浅的划痕，其中一道，赫然是用圆珠笔反复刻下的名字。

那是你的名字。

我一瞬怔住，许多年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。那时的我们坐在同一张课桌两端，你写字认真、笔迹娟秀，而我总是吊儿郎当，字也乱七八糟。你有一次皱着眉头说我把桌面弄得太乱，我嘻嘻一笑，干脆拿圆珠笔刻下了你的名字，在你常放文具的右上角。

“你干嘛刻我的名字啊？”你略有些恼。

“帮你占位。”我一脸正经地答，“以后别人就知道，这个位置是你的。”

你嗔我幼稚，但没有再说什么。从那以后，那名字就一直留在桌面，像一道属于你的标签。

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个早晨与傍晚，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你侧脸上，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瞬。你用手指点着书本上的句子，认真给我讲解析，而我常常看着你说话的样子出神。你说我不专心，我说你太吵，其实我多想让这份“吵”伴我久一点，再久一点。

直到高三下学期，你突然被调去重点班，换了教室，也换了座位。那个早晨，你走出教室前，在我桌子上的名字旁边，轻轻点了一下，低声说：“留着吧，也算纪念。”

我故作轻松地点头，却没敢看你离开的背影。那之后，我常常一个人坐在那张课桌前，望着那个被刻下的名字，发呆、出神。有时也会用指甲轻轻勾着边缘，把那些字一遍遍描摹，就像在描摹一段渐行渐远的青春。

高考后我们便失去了联系。你去了外地读大学，而我留在本地继续读书。偶尔翻到旧课本，还能看到你批注的笔迹，仿佛你仍坐在我旁边，轻声纠正我的笔误。但纸页终究泛黄，字迹终究模糊，就像回忆里的你，也逐渐藏进了年轮深处。

而今天，当我再次站在这间教室，手指抚过那个名字，时光像是忽然倒退了十年。风从破窗灌进来，带着一丝潮湿的尘土气息，我却仿佛闻到了你最爱用的那种薄荷香味。

那名字还在，但你已不在。

课桌终将老去，名字也会被重新粉刷、覆盖、拆除，只有记忆深处的那份刻痕，是时间也无法磨灭的。我不再是那个总爱打闹的少年，你也早已走在属于你的人生路上。但我们曾一起在这个角落写过字、画过图、笑过、吵过、闹过——这一切，都曾真实地发生过。

有人说，课桌是青春最忠实的见证者，它默默承载了无数少年的喜怒哀乐、秘密与梦想。而那一个被刻下的名字，是我们悄悄留下的情感注脚，是那个年代里不敢说出口的心意，是我们未曾告白却深藏心底的牵挂。

我没有把课桌上的名字擦去。

我知道，终有一天，它会在光阴里慢慢褪色，终被湮没。但那一刻，它曾那么清晰地存在过，如同你，在我青春的岁月里，留下的不可替代的印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