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夏天，我们追过的风筝

那年夏天，天很蓝，风很轻，我们还很年轻。

田野在远处铺展开来，阳光炙热地洒在一片青绿之上，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金色的颜料罐。我们一群人站在村头的草坡上，手里拽着线轴，抬头望着天空里缓缓升起的风筝。

那是一只用旧挂历纸糊成的燕子风筝，是你亲手做的。你说燕子飞得快，能带着我们的愿望飞得更远。风筝刚升空时歪歪斜斜，总是被风吹得打转，是你跑得远远的，用整个夏天的力气把它拉上了天。

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，但我们还是抬着头，一次次眯眼望着那只小小的风筝，仿佛它承载着什么不容错过的梦想。在那片辽阔的天空下，我们笑着、喊着，赤脚踩在柔软的土上，谁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里。

风筝飞得最高的那天下午，我们几乎忘了时间。你穿着白T恤，站在风筝线的另一端，一手拉着线，一手遮着额头，望着天上那一抹轻盈的黑影。风吹乱了你的头发，吹皱了稻田，也吹进了我心里那个懵懂却炙热的角落。

我们追着风筝，也追着光。你说：“以后我们都要像它一样，飞得高一些，远一些。”那时我们还不懂，飞得高意味着会离地面越来越远，而地面，才是我们曾经一起奔跑、一起流汗、一起许下诺言的地方。

风筝有时候会断线，那一次，它突然挣脱了我们的手，像自由的鸟儿一样消失在天的尽头。你愣了几秒，然后第一个冲了出去，我们在你后头拼命奔跑。你边跑边喊：“风筝断了！它会卡在树上！”我们笑着、喘着，脚底扬起一地灰土，那是我们少年气的飞扬。

最后我们在村外的老槐树下找到了那只风筝，它安静地挂在枝头，纸翼已经被撕破了一边。你没有说话，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下来，然后对着阳光看它的伤口。你说：“没事的，我可以修好它。”

你真的修好了。你用细线缝，用胶水黏，用旧报纸补翅膀。风筝重新回到了天空，虽然飞得不如从前稳当，却依旧努力扑扇着纸做的翅膀，像一个倔强的少年。

那年夏天过去之后，我们也开始了各自不同的方向。你去了城里念高中，我留在县中复读。风筝的线断了，但没有人再跑着去追。那块草坡上长出了更高的杂草，风也开始刮得不再温柔，我们仿佛都被藏进了大人世界的课表和计划里，没人再有空仰头看天。

直到多年后，我又回到村里，那棵老槐树还在，只是枝头少了些什么。我走上那个草坡，风还在吹，但身边已不再是那个会笑着说“我来放”的你。风筝呢？那只旧挂历纸做的燕子风筝，它是不是早已被风带去了远方，像我们散落各地的青春？

有人说，风筝飞得再高，线还是握在地上的人手里。但其实更多的时候，风筝飞远了，就成了回忆。我们追过它的日子，便成了无可替代的时光。

你还记得吗？那年夏天，我们追着风筝跑过整个村子，那笑声融进了风里，穿过田野、山丘，最后落在黄昏里，像一封未写完的信，寄存在岁月的某个角落。

我一直记得。那只风筝，那场奔跑，还有那个夏天里，我们轻盈的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