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皮盒里的青春标本
抽屉最深处躺着一只生锈的铁皮盒,原是装饼干的,如今成了我的"青春博物馆"。掀开盒盖时总会卡住,得用指甲沿着缝隙抠一圈才能打开,这倒像某种开启记忆的仪式。
盒底垫着初中时的成绩单。纸张已经发脆,老师用红笔写的评语晕染开来,像几朵凋谢的梅花。"该生思维活跃但不够踏实"——当年看到这句评语时的委屈感,现在想来竟有几分亲切。成绩单背面还粘着半张卡通贴纸,是那时最流行的美少女战士,金粉早已剥落殆尽。
一叠泛黄的信纸用橡皮筋捆着,是高中时代和邻班女生的通信。我们管这叫"笔谈",其实不过隔着一道走廊。她的字小而圆,总在信纸右下角画个月亮。最后一封写着"明天就要分班了",没有落款,只有个月亮被涂成了黑色。后来听说她去了澳洲学画,不知现在画的月亮可还带着当年的忧郁。
盒角躺着几颗褪色的幸运星。高三那年,前桌女生每天往我课本里塞一颗,说是叠满一百颗就能考上好大学。高考前一天,她把装满星星的玻璃瓶放在我课桌上,瓶口系着蓝丝带。后来瓶子不知去向,只剩下这几颗漏网之鱼,彩纸上的图案都磨平了,像被岁月舔舐过的糖果。
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演唱会门票。2009年夏天,我们五个凑钱买了两张票,轮流进场看了二十分钟。检票员发现后要赶人,是小胖蹲在厕所隔间顶上才看完了全场。票根上还留着可乐渍,那晚的欢呼声似乎还能从褶皱里抖落出来。
有枚校徽别针已经氧化发黑。毕业典礼那天,班长提议大家把校徽别在校服第二颗纽扣的位置,说最靠近心脏。我偷偷把暗恋女生的校徽也摘了下来,她红着脸没说话。现在两枚校徽静静挨在一起,像两个迟到的拥抱。
半片干枯的银杏叶夹在活页纸里。那是复读那年,每天晚自习后都能在车筐里发现一片。直到深秋的某个雨夜,看见父亲踮脚摘银杏叶的背影,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长得足够丈量整个青春期的沉默。
盒盖内壁用铅笔写着些零散的句子:"放学后小卖部见"、"别忘了借我物理笔记"、"她今天看了你三眼"...这些密码般的字迹,现在连自己都要费力破译。最下面有行小字:"一定要成为厉害的大人啊",墨迹深深吃进铁皮里,像是某种倔强的诅咒。
铁锈味混着旧纸张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。忽然发现盒底有道裂缝,漏进几粒细小的灰尘。原来时光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流逝的——先是在表面留下印记,然后慢慢腐蚀,最后穿透所有自以为坚固的容器。
合上盖子时,一枚褪色的纽扣从缝隙里掉了出来。那是高中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,毕业时她低着头向我要的。纽扣背面用指甲划了道月牙形的痕,现在终于明白,那大概就是青春的形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