童年弹珠的去向
有一段时间,我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想起它们——那些玻璃做的小弹珠,圆润透亮,五颜六色,如同盛满光影的小星球。它们静静地躺在我童年的裤兜里、课桌抽屉里、泥土地上的坑洼里,也躺在我记忆的最深处。
我的第一颗弹珠,是父亲给的。他从裤袋里掏出来放在我手心,那是一颗透明中夹着蓝色漩涡的珠子,阳光一照,亮晶晶的,像一滴天上的水。我还记得那天黄昏的光线斜斜地照进堂屋,照着父亲的脸,也照亮了我整个童年。
那时候,我们的游戏不需要网络,也不需要昂贵的玩具。一片平整的泥地,几颗弹珠,一群赤脚的孩子,便能玩到夕阳落下、母亲喊回家。我们蹲在地上,用手指勾着弹珠,眉眼里是专注、是斗志、是藏不住的笑意。偶尔赢来一大把弹珠,我就小心地用旧袜子缝成的小布袋装起来,塞进床头,睡前还要拿出来一颗颗数。
弹珠不仅是游戏的筹码,更是童年交情的见证。有一次,我因为输掉了自己最喜欢的“火焰珠”而伤心落泪,朋友却默默把他的“太阳珠”递给我,说:“这个送你,以后别哭了。”那一刻,我学会了珍惜,也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“愿赌服输”,以及友情的微妙光芒。
然而,随着年岁渐长,书包里装进了更多的作业和考试卷,弹珠开始被遗忘。它们从裤袋滑到抽屉角落,又被母亲收进杂物盒,最终不知去往何处。
我曾回到老屋翻找,却只找到一个裂了缝的布袋,空空如也。母亲说:“早不知道哪去了,搬家的时候可能给丢了。”我没说什么,只是站在那扇老旧的窗边,看着风吹起的尘埃,仿佛听见地上滚动着的玻璃珠轻轻碰撞的声音。
弹珠的去向,无人知晓。它们也许落入了谁家的墙缝,也许随着某次搬家散落天涯,也许就安静地躺在某个不被注意的抽屉深处,被下一代孩子无意间翻出,再次闪耀光芒。
但对我而言,它们并未真正离开。它们化作记忆里斑斓的光点,时而在梦里滚动,时而在心头泛起涟漪。它们承载着我最初的好胜心、欢笑声、眼泪和纯粹的快乐,是我与这个世界最早的一次亲密接触。
童年的弹珠,早已不再是实物,它们成为一种象征,一种关于自由、关于游戏、关于失而复得又终将告别的温柔象征。每当我在钢筋水泥中奔波疲惫、在都市霓虹下迷失方向时,我总愿相信,某个角落,某段时光的光里,那颗蓝色漩涡的弹珠,还在阳光下安静地发着光。
它没有离开,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我长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