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尽头有片海

城市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街，车水马龙，灯火璀璨，像永远不知疲倦的机器。它的心跳是喇叭声、地铁的轰鸣声、商场里循环播放的音乐，还有人群里交织的叹息与笑声。可在城市的最尽头，穿过高楼的阴影，越过蜿蜒的立交桥，有一片海。

第一次知道它的存在，是在一个下班后的傍晚。天色将暗未暗，天空的灰色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揉过。我骑着单车一路向西，穿过拥挤的街区和荒凉的工业区，空气渐渐带上了咸湿的味道——那是一种与水有关的气息，既陌生又熟悉。我知道，海快要出现了。

当最后一排仓库被甩在身后，视线忽然变得辽阔。海就在眼前，像一面巨大的镜子，把天空的颜色收进怀里。那天正赶上退潮，沙滩裸露出来，潮水在远处轻轻翻卷。海风扑面而来，带着细小的盐粒，吹散了白日的疲惫。

在这里，城市的喧嚣像被按了静音键。灯火还未追到这片海的边缘，只有远处港口的灯塔，隔着海雾闪烁着微弱的光。几只海鸟贴着海面飞过，翅膀划开一阵短促的风声，又被浪声迅速吞没。

海边散落着几个人影。有人在钓鱼，静得像一块礁石；有人在遛狗，狗在湿沙上踩出一串串爪印；还有情侣并肩走着，偶尔停下，在海风里低声说着什么。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，看潮水一点点退去，海面变得宽阔而平静。那一刻，我感到自己仿佛离开了城市，进入了另一种时间——一种不需要赶路、不需要计时的时间。

城市尽头的这片海，不是明信片上的蓝，不是旅游手册里的热闹。它有时候是灰色的，像一块未经打磨的金属；有时候是深蓝色的，像一杯沉甸甸的墨汁。它不讨好谁，也不拒绝谁，只是安静地存在着，像一个懂得所有秘密的老人。

我常常想，如果没有这片海，这座城市会是什么样子？也许它依旧热闹、繁忙，依旧让人既依恋又想逃离。但正因为有了这片海，我们才知道——在高楼与霓虹之外，还有一片宽广的空地，可以让人把所有的烦躁都放下来，听风、听浪、听自己的呼吸。

后来，我养成了一个习惯。每当心里被日常的琐事填得满满当当，就骑车去看海。海总在那里，不多不少，不远不近。它像一个沉默的朋友，不问原因，也不给答案，只用它恒久的起落告诉我：一切都会过去。

城市尽头有片海。它不是逃离的终点，而是回望的地方。在这里，你能看见自己的脚印被浪潮抹去，能看见日落一点点染红海面，也能看见月亮从水里升起，像一盏为夜归人点亮的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