桥头理发师

清晨六点半，老秦的理发摊已经在桥头支起来了。一张木椅，一面斑驳的镜子，几把剃刀和剪刀，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。桥下的河水泛着晨光，桥上行人渐多，老秦的生意便开始了。

他的老主顾多是些上了年纪的人。张大爷总是一大早就来，拄着拐杖，慢悠悠地坐下。"老样子？"老秦问。张大爷点点头，老秦便拿起推子，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推出一条整齐的路线。推子嗡嗡作响，白发簌簌落下，像秋日的霜花。

"记得三十年前，这桥上全是挑担卖菜的。"张大爷闭着眼睛说，"现在倒好，连个剃头的都难找喽。"

老秦不答话，只是专注地修剪着。他的手指关节粗大，布满了细小的伤痕，但握起剪刀来却异常灵巧。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间隙，在他粗糙的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上午十点，几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经过，对着老秦的理发摊指指点点，发出轻蔑的笑声。老秦恍若未闻，继续给王老师刮脸。热毛巾敷过，剃刀在皮带上蹭几下，然后贴着皮肤轻轻刮过。这手艺，现在会的人不多了。

"我儿子在城里开了家美容院，"王老师说，"一次剪发要三百八。"老秦手上的剃刀顿了顿，又继续工作。他剪一个头收十五元，刮脸五元，几十年没涨过价。

正午时分，老秦从布袋里取出饭盒。是他老伴早上准备的，一盒米饭，上面铺着几片腊肉和咸菜。他坐在桥栏杆上吃，看着河里的游船来来往往。远处新建的购物中心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，那里三楼的理发店，装修得像个太空舱。

下午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。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，开着小轿车停在桥头。"秦师傅，还认得我吗？"老秦眯着眼看了半天，才认出这是二十年前常来理发的李家小子。

"给我剃个平头吧，像小时候那样。"中年人坐在木椅上，突然就变回了当年的模样。老秦的手有些抖，但剪刀依然精准。白发与黑发一起落下，混在桥面的尘土里。

黄昏时分，老秦开始收拾工具。他把掉落的头发扫进河里，看着它们随波逐流。桥上路灯亮起，照在他佝偻的背影上。明天这个时候，他还会在这里，只要还有人记得这个桥头理发摊。

最后一班公交车驶过，车窗里映出老秦孤独的身影。城市在飞速变化，而他的剪刀依然保持着同样的节奏，剪去一寸寸时光，却剪不断记忆的丝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