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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小时便利店的守夜人

2025-06-27
便利店的白光刺破夜色,像一艘永不靠岸的太空船。我推门进去时,风铃发出疲惫的叮当声,仿佛已经厌倦了整夜的迎来送往。...

便利店的白光刺破夜色,像一艘永不靠岸的太空船。我推门进去时,风铃发出疲惫的叮当声,仿佛已经厌倦了整夜的迎来送往。

收银台后站着老周。他眼下的青黑在荧光灯下泛着紫,像被人捣了两拳。蓝色工装领口别着三枚徽章:工作牌、党徽,还有个褪色的奥特曼——据说是孙子硬给别上的。玻璃柜台被他擦得能照见人影,却照不见他在这方寸之地站过的八个年头。

凌晨一点,货架间的通道成了都市游魂的避风港。穿睡衣买泡面的程序员,后脑勺翘着撮呆毛,扫码付款时手机屏还亮着代码界面。浓妆姑娘的高跟鞋拎在手里,丝袜破了个洞,她买关东煮时专挑不辣的,说要"养胃"。老周递纸巾时瞥见她手背上的针眼,什么也没说,只在找零时多放了枚创可贴。

冰柜的嗡鸣是夜的主旋律。有个大学生每晚准时来买同一款酸奶,有次手机没电付不了款,老周摆摆手说"明天一起"。后来那孩子连着三天没来,再来时默默多放了两块钱在糖罐旁。装钱的罐子印着"招财进宝",里面却大多是硬币,沉甸甸的像装着许多未兑现的诺言。

最难忘的是暴雨夜。卷帘门被风吹得哗哗响,外卖员浑身滴水地冲进来,头盔都没摘就急着买雨衣。老周从柜台下掏出件旧雨衣:"先用着。"那人愣了下,湿漉漉的睫毛直颤。后来雨衣被叠得方方正正地还回来,口袋里多了包未拆的中华。

货架上的商品见证着无数秘密。安全套和验孕棒总在凌晨三点被匆匆抓走;退烧药经常和酒精棉片一起出现;最靠里的货架老丢巧克力——老周后来干脆把监控对准了生鲜区。他说:"孩子偷糖不算偷,是馋。"

清晨五点,环卫工老李准时来买包子。两人隔着蒸笼的白气聊天,内容不外乎"腰疼""孩子不听话"这类话题。有次老李说起老家拆迁,突然就着豆浆掉了泪,老周默默往他袋里多塞了个茶叶蛋。蒸包子的热气糊在玻璃上,把两个佝偻的身影晕染成水墨画。

交班前老周总要清点货架。他熟悉每件商品的位置,就像熟悉自己掌心的老茧。某天发现货架深处藏着朵干枯的玫瑰,下面压着张字条:"对不起,等我出狱。"老周把花放进空糖罐,至今没人来认领。

太阳升起时,早班店员打着哈欠来接班。老周脱下工装,奥特曼徽章在晨光里闪了一下。他推门走进阳光里,背影被拉得很长,长得能覆盖整个夜晚的疲惫。

风铃又响起来,这次带着晨露的清新。便利店的白灯依然亮着,像颗不会熄灭的星星,照着夜归人的路,也照着早行者的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