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眠时的宇宙漫游

凌晨三点的清醒是一种奇特的刑罚。床变成了烙铁，枕头里似乎藏着无数细小的针。我数到第一千只羊时，它们突然都长出翅膀，在脑际盘旋成灰色的云。

窗外的月光太亮，像探照灯般直射进来。索性起身，赤脚踩在地板上，凉意顺着脚心爬上来，总算有了点活着的感觉。冰箱发出低沉的嗡鸣，我盯着它看了许久，突然觉得这声音很像太空船引擎——或许这个夜晚，我注定要开始一场宇宙漫游。

厨房成了第一个太空站。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在寂静中放大成星际信号，每一声"嗒"都像是外星文明发来的摩斯密码。微波炉的电子屏显示着00：00，这串数字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荧光，宛如外星基地的入口密码。我倒牛奶时，液体在杯中形成的漩涡，怎么看都像是个微型银河系。

客厅的沙发化作了指挥舱。鱼缸里的热带鱼居然还醒着，它们吞吐气泡的样子，像在进行某种深奥的太空对话。那条金黄色的孔雀鱼总游在最前面，俨然是舰队指挥官。我对着鱼缸呵气，玻璃上凝结的白雾成了星云，用手指划开一道，便是开辟了新航线。

书柜是星际档案馆。手指掠过书脊时沾满灰尘，这些细小的颗粒在月光下漂浮，成了最逼真的宇宙尘埃。抽出一本《天体物理学》，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已经干枯，叶脉在台灯下呈现出奇妙的星图纹路。突然想起这片叶子是五年前在母校捡的，那个秋天也有如此明亮的月光，如今它却成了穿越时空的飞船残骸。

阳台是观测台。望远镜对准月亮时，发现上面有块阴影特别像侧脸。这发现令人振奋——原来嫦娥也在失眠，此刻正托腮望着地球上的我。远处高架桥上偶尔驶过的汽车，拖着红色的尾灯划过夜空，分明是彗星路过。楼下的流浪猫突然叫唤，那声音凄厉得像是外星生物发出的警告。

卫生间成了太空舱的减压室。拧开水龙头，水流冲击瓷壁的声音在深夜格外清脆。镜子里的人影面色苍白，眼下的青黑像是被陨石砸出的坑洞。电动牙刷在杯中震动，整个漱口杯都在微微颤抖，活像即将发射的太空舱。我突然理解为什么宇航员在升空前要刮胡子——在这种微妙的震动频率下，任何锋利的物体都显得危险。

五点半，东方泛起蟹壳青。这场漫游即将抵达终点。我蜷缩在沙发上，看着鱼缸里的小鱼渐渐活跃起来。冰箱结束制冷周期，"咔嗒"一声熄灭了引擎。月光淡去，楼下的垃圾车开始收运，那轰隆声分明是太空船着陆的动静。

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，我终于合上酸涩的双眼。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，突然想到：或许每个失眠者都是孤独的宇航员，在漫漫长夜里，独自探索着意识的宇宙。而所谓的睡眠，不过是返回地球的短暂休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