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一条河流的私语

这条河没有名字。地图上找不到它的踪迹，旅游手册里也从未提及。它只是安静地穿过小镇，像一道愈合已久的伤疤，蜿蜒在记忆的皮肤上。

我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遇见它的。彼时刚下过一场细雨，河面上浮着一层薄雾，水色呈现出一种忧郁的灰绿。岸边歪斜地立着几株老柳，枝条垂进水里，像是想要打捞什么沉没的往事。

我蹲下身，指尖刚触及水面，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："你来了。"这声音不是通过耳朵，而是直接从掌心传来，顺着血脉流进心里。我惊得缩回手，水面泛起一圈涟漪，倒映的天空碎成无数片。

"不用怕。"那声音又响起来，这次更加清晰，"我等了很久了。"

于是我开始与这条河对话。它告诉我，三十年前这里曾经有个码头，每天都有满载西瓜的船只停靠。夏天的傍晚，孩子们会从桥上跳水，溅起的水花能打湿路人的衣角。后来码头拆了，桥也改建了，只有河水还记得那些欢笑声。

我用手拨弄着水流，感受它从指缝间溜走的触感。河水比想象中温暖，带着某种生命的温度。"你身上有泥土的味道。"我说。河水笑了，掀起一个小小的浪花："那是因为我记住了所有在我怀中安息的生灵——去年秋天的一片枫叶，前年冬天的一只冻僵的麻雀，还有很久很久以前，一个女孩掉落的花手绢。"

暮色渐浓时，河水开始讲述它最悲伤的记忆。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，山洪裹挟着碎石和断木奔涌而下，冲走了岸边的一户人家。"我至今还能感觉到那个小男孩抓住我时的颤抖，"河水的声音变得浑浊，"可我终究没能留住他。"

我不知该如何回应，只好将掌心平贴在水面上。奇怪的是，河水竟渐渐平静下来，倒映出第一颗出现的星星。"谢谢你听我说这些。"它轻轻地说，"大多数时候，人们只把我当作风景的一部分。"

临走时，我掬起一捧水，看它在月光下闪闪发亮。"明天我还会来。"我承诺道。河水没有回答，只是让一个漩涡轻轻吻了吻我的指尖。

回家的路上，我忽然明白：这条河之所以愿意向我倾诉，不是因为我有多特别，而是因为它太孤独了。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，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停下脚步，倾听一条无名之河的私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