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露珠吻醒的清晨

五更天光，我被一阵细微的凉意唤醒。推开木窗，才发现是昨夜凝结的露珠，正沿着窗棂缓缓滑落，有几滴顽皮的，竟跳到了我的脸上。

这个时节的露水最是丰沛。院里的青石板上，密密麻麻缀满了晶莹的水珠，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钻。我赤着脚走出去，凉意立刻从脚底窜上来，却不觉得冷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清爽。石板缝隙里的苔藓吸饱了水分，绿得发亮，踩上去软绵绵的，像是大地在轻轻回吻我的脚掌。

菜畦里的茄子叶上，露珠最为壮观。每片叶子都托着三五颗水珠，大的如豌豆，小的似米粒，在晨光中微微颤动。我俯下身，看见一颗特别圆润的露珠里，竟然倒映着整个天空的蓝。一只早起的蜜蜂飞来，不小心碰落了这片叶子上的珍珠，水珠跌落泥土的瞬间，我仿佛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。

枣树下的蜘蛛网成了最精巧的露珠展示架。纵横交错的银丝上，水珠整齐地排列着，像是一条水晶项链。有风吹过时，整张网轻轻摇晃，那些水珠便跟着起舞，折射出七彩的光。蜘蛛早已不知去向，只留下这张缀满珍宝的网，在风中轻轻摇曳。

井台边的木桶里积了半指深的露水。我掬起一捧，凉意立刻渗入掌心。这水清澈得让人心疼，能看见掌纹里残留的昨夜的梦。老辈人说，立秋前后的露水最养人，于是我仰头饮尽，果然尝到了淡淡的甜味，像是融化了星光的味道。

太阳渐渐升高，露珠开始消失。它们不是一下子不见的，而是慢慢缩小，最后只剩一个湿润的印记。菜叶上的水珠最先蒸发，接着是花瓣上的，最顽强的是躲在阴凉处的那些，直到日上三竿还在负隅顽抗。我坐在门槛上，看着这个被露水洗过的世界渐渐变得干燥、明亮，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古人要说"朝露待日晞"——有些美好，注定只能存在于特定的时刻。

晌午时分，我在晾晒被褥时，发现上面还沾着几颗漏网的露珠。阳光穿过它们透明的身体，在粗布上投下小小的彩虹。我小心地用指尖接住其中一颗，它在我手上滚了滚，终于还是消失了，只在皮肤上留下一道凉丝丝的痕迹，像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