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天魔术
出人意料的是,李之平很快给了陈四爷回复—魔术师同意表演,时间就定在第二天。不过,魔术师要了一大笔酬劳。钱嘛,是陈四爷最不缺的,于是双方一拍即合。
洪泽湖上,一片风平浪静,真是一个表演的好天气。
一条小船上,陈四爷面前站着一个年轻人。他叫杜子明,中等身材,身穿一套合体的魔术师服装,稍有点瘦,左眼角下有颗朱砂痣,双眼不大,总是眯着,说话的时候偶尔睁开,射出两道光。
“水下逃生”表演本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,更何况现在换了场地和道具,可杜子明眼里看不到丝毫慌乱。陈四爷暗暗吃惊,如此近距离地看着魔术师,他太像心中的那个人了!
此时,岸边已经站满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。大家窃窃私语,从表情不难看出,大家除了兴奋,更多的是紧张和担心。
没多少废话,小六子已经动手把杜子明捆了个结实,两手戴上了手铐。岸上的观众不由地发出阵阵惊呼。一切准备就绪,陈四爷对小六子点了点头。小六子会意,转身一用力,只听“轰”的一声,杜子明被推入水中……
湖水比池水要深许多,人落入水中,会很快沉入几十米深的湖底,水下巨大的压力让魔术师的身体承受了沉重的负担,另外,即使魔术师从铁链中挣脱,也要在水中不同的位置作一下简短的停留,否则会因上升速度太快,得上减压病,容易有生命危险。这也是这种魔术表演要在池中,而不是在深不见底的湖里的原因。对于这一点,见多识广的陈四爷是心知肚明的,那个魔术师能活吗?
有好事者已经把这种危险跟观众说了,这更增加了大家的紧张。
杜子明落水后,水面上泛起一阵水泡,很快没有了声息,岸上和船上也是一片沉寂。一分钟,二分钟,五分钟……时间越久,脱困难度越大。陈四爷坐在船上闭目养神,似乎这事压根儿跟自己没啥关系。
足足过了十分钟,水面上还是平静如常,这已经超出人体承受的极限!岸边的老百姓终于屏不住了,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,魔术师该不会已经完蛋了吧?
忽然,有眼尖的人看到小船上站起来一个人,浑身湿嗒嗒的,赫然是杜子明。他不知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众人的视线,从另一侧的船舷爬上了船。
陈四爷也认出了眼前的魔术师,他“呼”地站起来,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岸上的老百姓也看到了,先是一阵惊愕,随后情不自禁地鼓掌喝彩起来。陈四爷抓住杜子明的手道:“神了,真是神了。”
杜子明顺着水道钻了一阵,前面透过一丝光亮,他侧耳倾听没有动静,就慢慢爬出来,隐身于黑暗的角落里。
县长家的地形早就印在杜子明脑中。进院之后,他定了定神,悄悄向后院探去。进了后院,几幢大房子映入眼帘,何首乌应该就存放在这里。
沿着墙边快走了几步,杜子明忽然瞥见前面有只大狗。此刻,大狗已嗅到了生人的味道,正警惕地蹲下身子,嘴里发出“呜呜”的警告声。杜子明胸有成竹地把一块东西扔了过去。大狗见了来物,本能地扑过去,没想到刚碰到那物,大狗竟吓得摔了一个趔趄,如同见了鬼一样缩到角落里,哪有刚才的威武模样?其实,那物是杜子明从艺班子带来的老虎粪便,狗闻了虎王的气味还不吓破胆?
杜子明摸黑来到大屋下。大屋高高的,墙壁厚重,上面有带铁条的小窗。杜子明抛出钩爪,飞快地攀上去之后,用缩骨法顺利地从铁条空隙间钻了进去。大屋里有几排高大的柜子,几分钟后,杜子明终于从一个柜子里找到了那株长成人形的何首乌。
杜子明急忙将得到的宝物揣进怀里,原路返回。一路上十分顺利,只要通过水道即可安全回归。没想到进了水道口,他就觉得里面有些不同,爬到最后才发现,入口居然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住了。他伸手使劲推了推大石头,石头纹丝不动。他低声叫小六子,希望他赶快来搬开石头,可是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声,哪里还有半点声音?
此时杜子明满身冷汗,急忙从水道口退出来。现在只能从墙上爬出去,可是墙那么高,抛了几次钩爪都抓空了,响声不大,却惊动了巡视的兵丁。一个兵丁远远地大喊:“什么人?”
杜子明急忙退到旁边。兵丁举着火把走过来,左右察看没有发现异样,小声嘟囔着:“明明听到声音了,难不成见鬼了?邪门了,真晦气。”这时,另一个兵丁发现蹲在角落里颤抖的大狗,不禁“咦”了一声:“花花今天怎么了?”
原来这只大狗叫花花,兵丁一边说话一边把大狗拽出来。先前的兵丁脑筋活,一看狗的模样,道:“不对啊,一定有问题。咱们仔细检查一下,别放走了贼人。”
杜子明在一边听到他们的对话,知道躲在院中迟早会被发现,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,于是他又爬进大房子里。兵丁在院中搜寻无果,为首那人一拍脑袋道:“咱们把里面漏了,走,咱们进房子里搜。只要有人,一定跑不了。”
兵丁进了房子,几支火把将房子照得通明。这时,角落里传来一声响,几个人一齐扑了过去,却是杜子明扔了一个物件过去,故意吸引他们注意,自己似猴子一样敏捷地攀上窗子,“嗖”的一声从孔里钻了出去。没想到脚一落地,后脑就挨了一闷棍。原来那兵丁头子经验丰富,进门之前,已在门窗四周布置了人手,只等他从这里逃呢!
不知过了多久,杜子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。环顾四处,全是各种刑具。原来自己身处囚室,已被五花大绑,那个抓他的兵丁头子正拎着冷水往他脸上浇。
过了几天,陈四爷和小六子提着一个食盒来到大牢,他要来看看“诬陷”自己的魔术师。打开食盒一一摆好,小六子知趣地退了出去。
此时的杜子明两腿一片血污,坐在地上。陈四爷倒了杯酒给他递了过去,杜子明虽然精神有些委顿,但见了陈四爷,还是强打精神,目光似乎要吃人,接过酒,掩面冷冷喝下。
陈四爷对杜子明道:“你一定想问,我为何要陷害你?”他不看杜子明的表情,只是自顾自地说起来:“人人都知道我陈四爷有钱,可是又有谁知道我是如何起家的?今天我就告诉你:我,是靠杀人起家的。这个秘密,埋在我心里已经三十年了……”
事情是这样的:陈四爷年轻时家里穷,他一咬牙就上山当了“胡子”,一起当“胡子”的还有另外一个人,他的名字叫杜淳。开始,他俩合作很愉快,有钱一起花,有酒一起喝。慢慢地,二人有了分歧:陈四爷认为不论是谁,只要有钱就要劫;杜淳认为只能对为富不仁的人下手,只劫财不害命;陈四爷认为钱再多还是少,既然走了这条路,不妨干得越大越好;杜淳则认为盗亦有道,不能太过分……
终于,在做了一单生意之后,他们受到官府的追杀,没办法只好远走他乡。两人决定分开走,分钱的时候,陈四爷见财眼开,趁杜淳不备,就捅了他一刀……后来,他拿着那钱到陈县做起了生意。
多年来,有县长的帮衬,陈四爷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,可生意做得再大,他每天都做噩梦,梦见杜淳来报仇。再后来,他多方打听,隐约听说杜淳老家有妻有子。陈四爷去找过,可听说杜淳的妻子已经改嫁他乡。多少年了,陈四爷的日子刚过安稳,没想到,杜子明又出现了……
杜子明道:“杜淳是我父亲。你怕别人知你老底,更怕我去报仇,于是你借魔术表演之名,想除掉我!一计不成,你又骗我去偷县长家!”
陈四爷道:“你总算不是太笨。你的模样跟你父亲当年一般无二,尤其是左眼角下的朱砂痣。第一眼看到你,我就怀疑你是杜淳的儿子,后来,我派小六子去打听你的底细,更证实了我的想法,所以我只得动手把你除了,以绝后患。”
杜子明说:“从小我就没父亲,后来母亲临死前说了父亲的事,她说父亲当过土匪,不过是个好土匪。没想到,我父亲竟然死在你的手里。”
陈四爷道:“你不但长得像你父亲,性格也很像,于是我胡编了一个重病的女儿让你去救,你果然上当。”
杜子明说:“陈四爷,你忘了一件事。我虽然被诬陷盗窃,可罪不至死。如今知道真相,出牢之日,就是复仇之时。”
陈四爷“嘿嘿”笑道:“斩草要除根。你已经知道真相了,还有活着走出去的机会吗?”
杜子明冷冷地说:“你在酒里下了东西?”
“当然。不过,别人是不会知道的。牢里上上下下我已经打点过了。一会儿之后,你就会‘畏罪自杀’,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。”说着,他拿起面前的一杯酒,示威似的一饮而尽。
杜子明看他喝完酒,冷不丁地道:“是啊,你也该好好睡了。”
陈四爷愣了一会儿,突然觉得哪里有水滴的声音,一低头,居然看到鼻子里有几滴黑血慢慢滴在地上。他很疑惑,马上又变得惊慌失措,道:“我中毒了?不可能,中毒的人应该是你!”
杜子明道:“陈四爷,你大概忘了,我可是魔术师。艺班子里人才济济,我从小跟在师傅身边,学的可不只是缩骨法……只有最具天赋的魔术师才能表演‘水下逃生’。我在艺班子十多年,几乎把班子里的魔术学了个遍!魔术师最大的本事就是糊弄别人的眼睛。我刚才根本没喝你的酒,我是用‘千杯不醉’的手法趁机把你面前的酒换了。你喝的,才是真正的毒酒。我娘临死前说,我爹死得很蹊跷,要我查明真相再报仇,莫冤枉好人。你以为自己的骗局很高明吗?六子管家早就提醒我要小心了!不过,再危险,我也要做下去,这就叫‘将计就计’。呵呵,现在想来,我如果不去偷何首乌,又怎会入狱?不入狱,又怎么引你说出实情?现在也应该是了结一切的时候了。”
听了这,陈四爷想大声叫喊,可是他一丝力气也没有了。那毒药的确十分厉害,几个呼吸之间,陈四爷的身体已经僵硬了。
这时,从外面走进两个人,竟然是县长和小六子。
县长冲杜子明一点头:“子明,今天你干得不错啊!”
杜子明冲县长一拱手,道:“多亏县长和六子管家帮助,大恩不言谢!要不然,恐怕我已经命丧黄泉了!”
县长道:“多年来,我就觉得陈四爷行事看似光明磊落,实则卑鄙阴险。七年前,我就派小六子跟着他。小六子办事得力,很快得到他的信任。唉,这些年来,陈四爷办的恶事还少吗?囤积居奇,哄抬米价;操纵行情,牟取暴利;还设计逼良为娼……陈县的百姓越来越穷,他却越来越有钱!偏偏又做得天衣无缝,把老百姓蒙在鼓里。虽然这一切都是暗中操作,可是又怎能逃得过我的眼睛?更可恶的是:我和六子策划起义多年,也让他看出端倪,他居然要挟我,打起义经费的主意。我总想找机会除掉这只披着羊皮的狼,却无从下手。当初他变换地点看‘水下逃生’的表演时,我就觉得奇怪,当你被陷害,抓回来的那晚,我和小六子悄悄商量了一宿,决定要巧妙利用这次机会……今天,听他讲过去的事,还是觉得很意外,他远比我想象的要阴险十倍啊!如果不是你身怀绝技,恐怕又着了他的道!”
杜子明听了这些话,慢慢站起来,原来他的双腿根本没有受伤,他说:“如果不是县长放出流言说是打断我的双腿,示敌以弱,恐怕陈四爷也不会这么轻易上当!”
县长道:“雕虫小技而已。如果他不是这么阴险毒辣,这次也不会死,害人终害己啊!不知接下来,咱们如何善后?”
是啊,眼下陈四爷已经死在牢里,又该如何处置呢?
六子管家听了,“嘿嘿”笑道:“何不‘李代桃僵’?”说着,变戏法一般从身上摸出两张面具,说:“这是我让表演‘一般无二’的师傅特意做的,虽说瞒不了所有人,也有七八分相似……”
说着,他把东西递给了杜子明。杜子明心领神会,给自己和陈四爷分别戴上。
“新”陈四爷喃喃道:“没想到还能用上师傅的手艺。”说着,又动手把陈四爷的衣服换过来。县长和六子看了不禁点头:二人的模样几乎彻底互换,在不熟悉的人眼里,短时间内几乎看不出破绽。如此一来,“陈四爷”就可以安全返回陈家,死的人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术师。
几天后,县里传出消息:偷县长宝贝的魔术师受刑不过,畏罪自杀,而陈四爷在看望魔术师后,不知何故,善心大发,短短几天里,他委托六子管家处理了所有房产、生意,遣散了奴婢,又把很多财产分发下去,城里百姓无不交口称好。
做完这些,陈四爷不知所踪。后来听说,云南的一次起义得到某不明人士的大力捐助,购置大量枪弹,很快攻占了县城。更有人说,见到一个魔术师模样的人在指挥战斗,那时士兵已经喊他团长了。
(题图、插图:杨宏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