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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邮局

2025-07-11
小城的邮局是幢灰砖砌的老房子,门前的石阶已经被无数双脚磨得中间凹陷。推开那扇包着铜边的木门,迎面撞上的总是那股特殊的气味——糨糊的甜味、油墨的涩味,还有木头柜子经年累月散发出的沉香。...

小城的邮局是幢灰砖砌的老房子,门前的石阶已经被无数双脚磨得中间凹陷。推开那扇包着铜边的木门,迎面撞上的总是那股特殊的气味——糨糊的甜味、油墨的涩味,还有木头柜子经年累月散发出的沉香。

柜台后面坐着老周,戴一副圆框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永远半眯着,像是在辨认某个遥远的邮编号码。他的蓝布制服洗得发白,胸前的口袋永远别着三支钢笔:一支黑色,一支蓝色,一支红色。我们私下打赌那支红笔从来没用过,但谁也不敢问他。

寄挂号信要敲的那个铜铃,已经被磨出了黄澄澄的包浆。老周的手指关节粗大,按在铃上像一截老树根,可敲出的声音却意外清脆。"叮"的一声响,整个邮局都会安静片刻,仿佛在等待某个重要的消息。

靠墙的木格子里插着各种汇款单、包裹单,纸张泛黄卷边,却排列得一丝不苟。老周能闭着眼睛找到任何一张单子,他的手指在格子上游走时,像是在弹奏一架无声的钢琴。

最吸引我们的是那个盖邮戳的黑色印台。老周每次盖戳都像在完成某种仪式——把信摆正,蘸墨,悬腕,落下。"啪"的一声,鲜红的邮戳就端端正正地印在了信封上。我们常常赖在柜台前不走,就为了多听几次这令人满足的声响。

寄往远方的信件要放在一个绿色的帆布袋里,袋口用麻绳系紧,绳结打得特别结实。每天下午四点,县里的邮车会来取件,老周把袋子递出去时总要叮嘱一句:"北边的信要经转郑州。"尽管邮差听了二十年,他还是不厌其烦地重复。

八月的一个午后,我亲眼看见老周用那支红笔在信封上写了什么。那是一位老太太给海外儿子寄的平安信,老周在地址旁边画了朵小小的梅花。"这样分拣员会多看两眼,"他小声解释,"不容易丢。"

后来城里建了新邮局,玻璃幕墙亮得能照出人影。老周退休那天,带走了那个用了三十年的铜铃。经过老邮局时,我发现门前的石缝里钻出了几株蒲公英,在风中轻轻摇晃。而那个绿色的帆布袋,现在安静地躺在博物馆的展柜里,标签上写着"20世纪邮政用品"。

偶尔路过老邮局,我还会停下脚步。木门紧闭,但透过门缝似乎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糨糊味。恍惚间又听见"叮"的一声铃响,然后是老周沙哑的嗓音:"挂号信得贴三张邮票...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