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凉了，故事还在继续

窗外的雨下得缠绵，茶室里的光线昏黄如旧。青瓷茶盏里的龙井早已凉透，浮在表面的茶叶像搁浅的小舟，静静地停泊在记忆的港湾。

老张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，那上面有一道细微的裂痕，是去年冬天不小心碰的。他说这茶盏跟了他二十年，比某些亲戚还要长久。茶凉了可以再续，人走了却再也续不上。他的目光穿过氤氲的水汽，落在对面空着的座位上——那里曾经坐着老李，他们每周三雷打不动地在这里下棋、品茶、说古道今。

茶室老板阿珍走过来，默默地换上一壶新茶。她记得这两位老人的习惯：老张爱喝明前龙井，老李独钟普洱。每次老李都要笑话老张的龙井淡得像白开水，老张就反唇相讥说老李的普洱浓得像中药。如今只剩下老张一个人，却依然点两壶茶，把普洱那壶摆在对面。

"他走之前，还惦记着上次没下完的那盘棋。"老张突然开口，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雨水顺着屋檐滴落，在青石板上敲出断续的节奏。阿珍看见老张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棋子，黑得发亮的"马"，在指间来回翻转。

茶室里其他客人低声交谈着，偶尔传来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脆响。角落里，一个年轻人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什么，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，明明灭灭。老张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刷的街道，恍惚间仿佛看见老李撑着那把熟悉的黑伞，正慢悠悠地朝茶室走来。

"将军！"隔壁桌突然传来一声欢呼。老张的手抖了一下，茶水溅在棋盘上。他望着那摊渐渐晕开的水渍，忽然笑了："你看，这像不像我们上次下到一半的残局？"自然没有人回答他。只有茶香在空气中静静流淌，混着雨水的潮湿气息。

阿珍又送来一碟桂花糕，这是老李生前最爱的点心。老张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，甜腻中带着淡淡的苦涩。"太甜了，"他喃喃自语，"还是老李会吃。"说着却把整块糕点都吃完了。

雨势渐小，茶室里的客人陆续离开。老张终于站起身，把棋子郑重地放在棋盘中央。阿珍注意到，那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棋，黑棋的"将"已经被逼到绝路，却还倔强地挺立着。

"下周见。"老张对空座位说，然后撑起伞走进雨中。茶室里，那两盏茶依然静静地放在桌上，一浓一淡，就像两个老友的性格。阿珍没有急着收拾，她望着窗外老张渐行渐远的背影，突然明白：有些故事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结束。

茶凉了可以再续，记忆凉了，就在心里温着。就像那盘没下完的棋，永远等着下一个回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