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野上空的花语

麦子抽穗的时节，风便有了形状。站在田埂上望去，整片原野都在起伏呼吸，麦浪的褶皱里不时惊起几只麻雀，像被风扬起的谷壳。

清晨的露水还挂在麦芒上，阳光斜照过来，每根麦穗都成了水晶权杖。我弯腰拨开密实的麦秆，发现低矮处藏着野豌豆花，淡紫色的蝶形花瓣上凝着水珠，像是昨夜星星坠落时留下的泪。

田垄边缘的苦荬菜开得正盛。它们不需要肥沃土壤，铁锈色的茎秆从碎石缝里钻出来，顶着明黄色的小太阳。有只蜜蜂围着打转，却始终找不到落脚点——这些花朵实在太纤细了，风一吹就摇头晃脑，仿佛在故意逗弄采蜜者。

最动人的是那片休耕的荒地。去年收割后留下的麦茬已经发黑，如今却被野花重新占领。虞美人红得像要滴血，矢车菊蓝得能刺痛眼睛，还有雪白的荠菜花，细碎如撒落的米粒。这些颜色在风中搅拌，竟调出了彩虹的雏形。

正午时分，热浪开始扭曲远处的景物。麦田上空突然飘来柳絮，起初只是零星的几团，很快便成了一场鹅毛大雪。这些带着绒毛的种子与真正的雪花不同，落在皮肤上会轻轻粘住，像是春天最后的吻痕。

我在灌溉渠边发现了一丛野蔷薇。它们攀着废弃的水泥管生长，粉白的花朵倒映在浑浊的水面上，居然显出几分清丽。几条蝌蚪在花影里游动，尾巴甩出的涟漪将花瓣的倒影揉碎又拼好，循环往复，不知疲倦。

日头西斜时，晚霞给所有花朵都镀了金边。麦穗变得毛茸茸的，在逆光中如同燃烧的火把。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，惊起了整片苜蓿地里的粉蝶。这些翅膀单薄的小生灵飞不高，就在紫红色的花海上形成了一层流动的雾。

暮色四合，月光却早早登场。此刻的田野换了妆容：麦浪成了沉静的铅灰色，野花收起鲜艳，只留下模糊的轮廓。唯有夜来香开始释放积蓄了一天的芬芳，那香气浓得能粘住飞蛾的翅膀。

我躺在草垛上，看见银河正从麦田尽头升起。几颗流星划过，坠向远方的花海。忽然明白这些田野上的花朵为何开得如此热烈——它们是在用色彩与芬芳，书写一封寄往星空的情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