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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沟三绝

2023-05-30
柳三娘被关在柴房,夜深人静的时候,门突然开了,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了进来。借着昏暗的月光,柳三娘仔细打量来人,不禁惊讶地喊道:“八秀才,你怎么也当了汉奸?”...

柳三娘被关在柴房,夜深人静的时候,门突然开了,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了进来。借着昏暗的月光,柳三娘仔细打量来人,不禁惊讶地喊道:“八秀才,你怎么也当了汉奸?”

八秀才学富五车,才高八斗,是柴沟赫赫有名的私塾先生,如今却是一身伪军打扮。八秀才小声说:“嘘!学堂被鬼子烧了,我被抓来当壮丁,穿这身衣服纯粹是身不由己。他们都在喝酒,让我当看守,趁现在没人,我们赶紧逃跑吧。”

八秀才刚要给柳三娘解绳子,庞雄突然摇摇晃晃地闯进来,一手抓着只白条鸡,一手拿着酒瓶,醉醺醺地说:“臭小子,滚出去,柳三娘是我的人,你也敢来吃豆腐?”

柳三娘使了个眼色,八秀才退了出去。庞雄色迷迷地对柳三娘说:“三娘子,你受苦了,我特意给你送鸡来了……”

柳三娘说:“你那白条鸡没滋没味,怎比得上我做的七沟黄泥鸡?”

庞雄一怔,问:“什么是七沟黄泥鸡?”

柳三娘说:“亏你还是本地人,难道不知道方市岭周围有七条沟吗?柴沟、月沟、井沟、注沟、西沟、沙沟和西注沟,由于地理位置和水质不同,每条沟里的黄泥气味也不同。用七条沟的泥巴包裹,七种佐料调制,七道火候熏烤出来的鸡,那叫一口一个味,这就是鼎鼎有名的七沟黄泥鸡。”

庞雄这辈子就爱三样:女人、酒和鸡,听柳三娘如此绘声绘色的一席话,禁不住馋涎欲滴,死乞白赖地乞求道:“三娘子,如果你肯给我做‘七沟黄泥鸡’,而且随了我的心愿,我就放了你,包你这辈子穿金戴银,吃香喝辣,否则,我就让你做皇军的慰安妇。”

柳三娘幽怨地说道:“我倒也想给你做一只七沟黄泥鸡尝尝鲜,只是所有的配料都在面馆里,再说,我现在还身在牢笼里呢!”

庞雄一听有戏,立马让八秀才去偷偷拿了一只白条鸡,然后押着柳三娘,从千佛阁后门出来,悄悄回到了面馆。

灶房里原本就备下了七沟黄泥,柳三娘取来,掺在一起,泼上烈酒、老醋,反复揉搓,直到像老面一样松软方才罢手;然后将一棵姊妹葱、一瓣独头蒜、一块光棍姜、一个子孙角、一把枸杞子、一捏茴香面和一片含香叶,一一放进老母鸡的肚子里,又把一根尖竹棒从鸡尾穿至鸡头,用七沟黄泥包起来,放到火上熏烤。片刻后,黄泥便散发出缕缕青烟,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浓香。

火越来越旺,泥越来越干,经过七次缓慢转动,青烟断了,香气散了,柳三娘取下七沟黄泥鸡,在地上用力一磕,黄泥四分五裂,纷纷落下,露出一只古铜色的老母鸡,黄灿灿、光溜溜、油汪汪、亮晶晶,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瞬间袭来,挥之不去。

庞雄禁不住嚷嚷着:“好鸡,果然是好鸡!”

柳三娘说:“还没吃呢,就叫好?先闻闻这鸡香不香?”

柳三娘将七沟黄泥鸡拿到庞雄面前,庞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,一股奇香沁至心脾。庞雄刚想要叫好,只觉得喉咙一热,一阵剧痛闪电般传遍全身,他打了一个哆嗦,鸡掉在了地上,穿鸡的竹棒却牢牢地钉在他的喉结上。庞雄指着柳三娘,软软地倒了下去……

八秀才吓得魂飞魄散地说:“你、你杀死了庞雄,九木不会放过你,也不会放过我,我们赶紧远走高飞吧!”

柳三娘怒形于色,说:“伸头也是一刀,缩头也是一刀,怕什么?一不做二不休,干脆回千佛阁,连小鬼子九木也一起杀了!”

八秀才一听,傻了眼:“九木身边有许多鬼子,我们如何下手?”

天亮了,鬼子和伪军开始吃早饭,八秀才端着一碗面条,一边在九木面前来回踱着,一边唉声叹气,九木奇怪地问:“你为何端着面条来回走动?”

八秀才答道:“报告九木队长,那个柳三娘真是难伺候,清水面不吃,葱油面不要,非要吃什么‘九河刀削面’不可。她现在被锁在柴房里,我们又没人会做,我看饿死她算了。”

日本人吃惯了大米,也早就吃腻了面条,一听“九河刀削面”的名字,立刻来了兴趣,九木大步进了柴房,问:“什么是九河刀削面?”

柳三娘不紧不慢地说:“高密境内有九条河,将河水装入九把特制的铜壶,煮上河边的九种野果,蒸馏水缓缓流入中间的铁锅之内,烧至九眼开——也就是猫眼状,然后以刀削面,飞入锅内,最后撒入九河水边的九种蔬菜,这就是‘九河刀削面’。”

九木听得一头雾水,听这名堂,够玄乎的了,他半信半疑地问:“你说的都是真的?我们到哪里去找这些东西?”

柳三娘说:“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,这些东西,我的店里一应俱全。”

九木大喜过望,高兴地说:“如果你做得好吃,我不仅可以放了你,并且让你做我的军营厨师。”

柳三娘笑了,说:“可以,只是我的削面刀被你们收走了。”

九木对八秀才说:“带她去地窖找刀,我们去面馆吃九河刀削面。”

削面刀很快找到了,一行人来到面馆,柳三娘和好面,将九河之水分别装入九把铜壶,架起一口铁锅,点起火,沸水很快猫眼似的四处乱蹦。

接着,柳三娘将面团盛在托盘里,放在头顶上,手持双刀开始削面。只见她刀不离面,面不离刀,手眼一条线,一棱赶一棱,平刀是扁条,弯刀是三棱,削出的面一叶连一叶,如流星赶月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,又如雪花入江,满天飞舞后尽入锅中,沸腾的水涌动着翻滚的面,恰似银鱼戏水、龙穿涧瀑。

柳三娘一边削面,一边唱道:“左右舞动半月刀,上下翻飞削面条,一叶落锅一叶飘,一叶离面又出刀,银鱼落水翻白浪,柳叶乘风下树梢……”

鬼子和伪军都看呆了,不消一刻,柳三娘头顶的面不见了,她手里的刀也不见了,九木感觉到脖颈旁刮过一阵凉风,热血便喷涌而出,一个倒栽葱,扎入铁锅之内。

鬼子和伪军四下一看,柳三娘早已蹿出面馆,钻入玉米地,不见了踪影,八秀才也假装追赶柳三娘,乘机跑了。

从此以后,柴沟人再没有见过柳三娘。为了纪念这位女中豪杰,柴沟人便将五行醉螃蟹、七沟黄泥鸡和九河刀削面流传了下来,慢慢地成为柴沟三绝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