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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失的兵符

2023-05-29
1.逃难之人西汉武帝年间,南粤王在朝称帝,出行黄屋左纛,这可是僭越的大罪,汉武帝大怒,下令十万兵卒直下南粤,然而岭南道路峭险,两国之间的关卡——寻峡,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,大军浴血数月仍难进寸...
1.逃难之人

西汉武帝年间,南粤王在朝称帝,出行黄屋左纛,这可是僭越的大罪,汉武帝大怒,下令十万兵卒直下南粤,然而岭南道路峭险,两国之间的关卡——寻峡,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,大军浴血数月仍难进寸步。

这日,一行五人在边界被擒,士卒怕是大汉的细作,不敢怠慢,很快将人押送到了南粤王宫。

一行人在南粤王面前跪下,为首一人道:“我们自中原逃难而来,希望陛下可以赐草民容身之地。”

南粤王见这几个中原人也称自己为陛下,不禁颔首微笑:“你们弃暗投明自然极好,只是不知你们为何要离乡别井,来到我们这样的小国?”

为首之人伏地说:“我们本是齐国厉王家臣,可是汉家皇帝偏听昏庸,逼死我主,齐国除而为郡,我们的妻儿连坐下狱,我们侥幸逃脱,天下之大,唯南粤一隅可为立锥之地。”

南粤王故意停顿了一下:“现在汉朝大兵压境,南粤人人奋而争先,要是养有闲人,怕臣民们会颇有微词……”

为首之人直起身来:“我等自当为南粤尽一份微薄之力,草民莫冶,祖上三代均是铁匠,齐王府刀剑多出自我手,耨鋤之类更是不在话下,这几位是我的下手。我等驽钝,只是打铁冶金有一点过人之处,如果有什么值得陛下驱遣之处,定当尽忠竭力、万死不辞。”

南粤王不言语,看这一行五人,除了莫冶,一个极为壮硕,一个虽瘦弱但精干,一个老汉,最后一个是明显无缚鸡之力的老儒。

莫冶察言观色,立即伏身:“不敢欺君,此位儒生并非铁匠,而是家伯,因怕我出逃他会受牵连,只好一道逃出。另外,我等特意为陛下奉上家传宝刀,虽非了不起的奇兵,但是吹毛断发,也算有些用途。”

南粤王接过宝刀,只见刀刃出鞘,寒光扑面,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:“南粤国国难当头,当然需要各位的扶持,有什么事等各位安定下来再说罢。”

当夜,众人就在南粤王安排之处就寝。

月上中天,房中忽然传来低声的话语:“看守的人大概已经睡了,大家起来罢。”说话的是铁匠莫冶。

“憋了这么久,可把我闷坏了。”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说。

“小声点!”莫冶压低声音。

原来,他们确实是受齐厉王案牵连的家臣,却不是来逃难的,而是被派到南粤国的间谍。为首那人确实是铁匠,其他人却不是他的下手。壮汉是齐厉王的一员猛将,力能扛鼎。瘦弱的人专行偷盗之事,名叫夜燕,原来是在齐厉王处混吃混喝的门客。老儒也是齐厉王的门客,礼乐诗书、金石印玺都颇有造诣。至于那个老汉,竟是一个熟习丹鼎之术的方士。

铁匠环视了一圈:“我们都是戴罪之身,只有偷得南粤国的兵符,打开关卡才能将功补过,救妻儿于囹圄。可此事又困难重重,一旦败露,我等恐要魂断这瘴疠之地……”

这时,方士忧心忡忡地道:“你只管发号施令,我们一定赴汤蹈火。不过兵符乃关系国家存亡的重器,南粤王绝不会轻怠,即使偷到,还要越过重重关卡,带到寻峡,怕非易事。”

铁匠点点头:“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存放兵符的确切地点,我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?”

方士说:“宝刀上涂了我专门炼制的冷香,夜燕豢养的乌貂嗅觉冠绝天下,定能找到。”

说话间,一道黑影从门缝射了进来,以看不清的速度钻进了夜燕的衣襟中,窸窸窣窣响了一阵,夜燕抬头道:“宝刀在宫邸的东南角,守卫太多,貂儿没有靠近。”

铁匠点点头:“南粤地处五岭之外,多盐而寡铁,懂锻铁的匠人更少,铁器均是与大汉交换而来,但南粤与大汉的边市早已被关闭,春耕将近,南粤一定需要我们修缮已损坏的耕耒。据将士报告,边关经常有飞得极高的信鸽飞入南粤,大汉可能也被安插了奸细,不过我已安排妥当,不会有大的纰漏。”

“大伙儿留心,”铁匠忽然话锋一转,“谋划中的几步需要得到早已打入南粤的耳目协助,此人在南粤颇受重用,南粤王僭越的线报即是他传回,但此人乖张小气,眼高手低,朝廷正是担忧他耽误了任务才把我们派过来,要是有些不痛快,大家请担待些,大局为重,不可为一时痛快而坏了大事。”

张易看着案桌上的四枚棋子,心里暗自有些踟蹰,此人虽出身卑贱,但刚到南粤就立马整合了所有的线报,还分析得丝丝入扣。自己滞留南粤许久仍然没有获得兵符,很大程度上也有这几个原因。他转而冷笑起来:“莫大人果然厉害,可是陛下把莫大人派到此地,却不是要来说任务有多艰难的。”

铁匠听出了讥讽之意,腰马上就弯了下去,低眉顺眼道:“我等进贡了一把宝刀,此刀乃奇珍,南粤王一定爱不释手,与兵符一起随身携带。宝刀涂有冷香,经久不散,乌貂追踪到宝刀,也就知道了兵符的下落,夜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偷出来,然后在南粤王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,快马送至边关,边关一开,汉兵即至,南粤王就再难有回天之力。”

这天,又一只信鸽飞进了南粤王的卧房。南粤王打开竹简的火漆,竹简上的字很是潦草:“入境五人均为汉朝奸细,陛下千万小心。”

南粤王把竹简递给丞相:“你让我再核查一下他们一行的背景,这是边关发回来的,果然有收获。”

丞相点点头:“怪就怪他们带了个儒生,当时微臣就觉得一行叛逃的人居然带个儒生,自是可疑,而陛下在大汉安插的间谍当时只是核查了带头铁匠的身份,这次再核查细一些,他们就露出马脚了。”

南粤王露出一丝深邃的微笑:“知道了他们的身份,我们手上的底牌就多了一张。”

丞相不解地抬起头:“不现在马上抓住这些奸细吗?”

南粤王心情不错,耐心地解释:“南粤孤悬南疆,兵卒难抵中原锋芒,铁器牲畜都要倚仗中原,单靠天堑把汉兵隔在五岭之外,终非长久之计。中原天子居然想偷诸侯兵符,要是闽越国、夜郎国这些诸侯知道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,对朝廷自然心寒,只要联合这几个南方的外诸侯,不但可以守住先帝遗志,问鼎中原也指日可待!”

其实,就在前一天,张易刚把南粤王要出城围猎的消息告诉铁匠,铁匠一行就商讨了起来。

壮汉一听到行动开始了,马上把耒砸到地上:“终于熬出头了,你们一个个都说忙,把爷爷一人撂在这里打造耕田的家伙,再耗下去爷爷都成半个打铁的了。”

铁匠冷静地分工:“明日夜燕去拖住南粤王,余人随我去盗兵符。”

谁知壮汉又不干了:“让老儒去拖住那小子吧,盗兵符这样的大事他做不来。这段时间你看我天天打铁应付盐铁官这个苦差事,夜燕天天去跟踪南粤王,你和方士虽然也是游手好闲,但还偶尔出去看看地形,捡些石头回来,就这个老家伙,天天窝房里,他这身板怕风也能吹倒了。”

铁匠脸色一板,说道:“不得惫懒,我自有我的道理。”

当夜无话,等到天明,壮汉还是老老实实让夜燕去拖住南粤王,而余下四人,则背上盖得严严实实的竹筐跟随乌貂去寻找兵符。

兵符和宝刀没有放在一起,但是乌貂并没有被宝刀的位置所迷惑,它不是往狩猎的郊外走,却领着大家走向南粤王宫。

原来铁匠早已料到宝刀和兵符有可能会被分开,专门让方士配出特殊的药物。南粤兵符以大山里的千年桃木刻就,只要宝刀与兵符靠近片刻,药气即可发散到兵符上,千年桃木与药气相合,兵符自有难以察觉却经久不散的气味。南粤王不知道,在他收下宝刀的时候,他身上的兵符就已经被盯上了。

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后宫外面,这里没有守卫,但朱红的宫墙岿然而立,十丈以内根本没有可以借来攀爬的树木。壮汉仰头看了一下高度,面有难色地望着铁匠,只见铁匠放下背篓,拿过铁锹在墙脚挖了起来。

南粤王宫中,南粤王面色煞白,丞相虽然惊愕,却未失方寸,跪地禀奏道:“以这些细作对宫中的熟悉,南粤国怕是还有更大的奸细。陛下切勿自乱阵脚,亡羊补牢未为晚也,只要应对得法,陛下不但可拿回兵符,还可以把奸细尽数擒住。”说罢,他附在南粤王耳畔如此这般言语了一番。

南粤王点点头:“就按你说的,双管齐下,马上吩咐城楼点燃青色狼烟,另外备好笔墨帛布和金玺,宣太尉觐见,此事十万火急,拖延不得!”

南粤王宫飞起一只信鸽,带着性命攸关的军令,风驰电掣地向边关飞去。信鸽还未飞高,毫无征兆地,一支箭羽径直射中了它,信鸽一头栽了下来。

夜燕身若矫猿,很快就取下了落在树梢的箭羽,箭羽插着的,正是那只从南粤王宫飞起的信鸽。

夜燕把绑在信鸽脚上的白帛交给铁匠,佩服不已:“如你所料。”

铁匠点了点头:“赶紧把兵符交给张大人罢。”

张易虽然在南粤当的是文官,骑术却不俗,揣着兵符,风驰电掣地向边关奔驰,就像飞鸽一般。

这边象岗山上,三人伏在密林中,警惕地观察着周围,铁匠和夜燕刚出现,老儒就一个箭步冲出:“东西拿到了吗?”

铁匠急匆匆把白帛递给老儒,老儒气势如虹,毫无之前的猥琐之气,他展开白帛扫了一眼,比画了一下字迹,从怀中也掏出一面白帛,按在找来的半块案板上奋笔疾书起来。壮汉贴上去,看到老儒在白帛上行云流水地写道:“见谕如面圣。即令寻峡军士开启边关,解械偃旗,伏身以待天朝上国。”老儒写完,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印玺,端端正正地盖了下去,是“南帝行玺”四个字。

铁匠把这方白帛叠好,在怀里掏出了一只活生生的信鸽,其他几人小心翼翼地把白帛捆好,鸽子即向北方飞去。

壮汉不好打断,急得抓耳挠腮,好不容易终于完事了,大声嚷道:“你们心照不宣,只蒙我在鼓里,怕不太仗义罢?”

铁匠见大事已了,松了口气,直接把在王宫外射下的白帛扔给壮汉。只见那块白帛上写着:“见谕如面圣。兵符已被奸人所盗,寻峡军士不得懈怠,轻信妖言。望众将士须臾不忘厉兵秣马,御敌国门之外为盼。”字迹与刚才老儒所书一般无二,下面的印章也是“南帝行玺”,就连细微的磕碰痕迹也丝毫不差。

壮汉恍然大悟:“原来那枚兵符只是障眼法!”他赞叹不已,“兵符须越过无数关卡,而南粤王手谕可以直接飞过去,果然精妙绝伦。不过我等过关时均被搜身,而笔墨帛布乃颁布重要政令的贵重物品,寻常百姓家根本没有,你是如何寻得的?”

铁匠“哈哈”笑道:“当时在南粤王卧房内就有,只不过你眼拙罢了。”

原来,铁匠的真实计划是这样的:挑选老儒是因为临摹笔迹和伪造印玺是他的绝活,最初铁匠向张易讨来了南粤王的诏书,并不是为了过官瘾,而是诏书上盖有南粤王的印章。在其他人各自准备时,老儒也在紧张地伪造着传国金玺。

想携带兵符穿过这么多的关卡无疑是痴人说梦,但根据寻峡将士报告,有专门豢养的信鸽在王宫和边关之间交换线报。借着闯入南粤王宫,铁匠也伺机偷了一只这种特殊的信鸽。截留了南粤王的手谕,老儒便可以临摹手谕上的笔迹,另造一封手谕,让信鸽直接送往边关。

壮汉道:“既然无需兵符,那我们直接临摹军令岂不更加省事?”

铁匠答道:“目的有三,一是撰写诏书的是御史大夫,而撰写军令的是太尉,我等要临摹太尉的笔迹,必须先截得一份军令;二是图个周全,若无法截获南粤王的信鸽,我当然亲自把兵符送出,就不劳烦张大人了;至于三,只需忍耐一時,便有人替你手刃仇敌,你怎么就没有好耐性呢?”

壮汉好奇道:“兵符太重,信鸽难以携带,你怎么亲自把兵符送出去?”

铁匠笑道:“方士告诉我,把硝石与铁器同时置于水中加热,可生成一种极轻之气。以油布裹成气球腾空,下面可绑兵符。此时为春分,风向由南向北,气球顺风而北,不出一昼夜便可送入大汉境内,只可惜张大人又能多领几天大汉俸禄了。”

壮汉眼睛一亮,却又瞪圆了眼:“你的计划滴水不漏,为何偏就蒙我一人?莫非讥讽我是一介莽夫口无遮拦么?”

铁匠“哈哈”一笑,走向南粤王陵的隐秘入口:“赶紧躲起来等汉军兵临城下罢,”他顿了顿,又说,“其实一介莽夫也挺好的,心眼太多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呢。”

此时张易也快马加鞭,赶到了边关,他举起印绶,高声说道:“我乃南粤大司农部丞,即刻开门!”

守城的将军一脸威严:“京城传来的乃是青色狼烟,没有陛下的手谕谁也不得通过。我们还要搜一下大人所携之物,例行公事,还请见谅。”很快,将军就搜出了兵符,不顾张易语无伦次的解释,将军当即把他押到番禺,气急败坏的南粤王马上就把张易处决了。

就在这时,寻峡将领已经按照手谕,打开城门投降了。关卡一开,汉军势如破竹,不久就攻下了番禺,南粤王身死国灭,南粤被分成九个郡,从此,岭南终于直接归属中原统治了。

铁匠一行不但将功赎过,还获得了不少的奖励,衣锦还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