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扫街人

凌晨四点，城市还未苏醒，街灯的光在寂静中泛着微黄的朦胧。风吹过空旷的大街，卷起落叶与塑料袋，在人行道上轻轻游移。一切都沉睡着，仿佛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。

唯有一个身影，穿着反光背心，推着扫帚和簸箕的老式垃圾车，在这沉默的街头，悄然走动。

他是这座城市最早醒来的人之一，也是最不被人注意的那一个。人们白日匆忙地走过这条街时，很少有人会想象，它清晨的整洁和秩序，是某个无名者在夜色中用双手一点一点扫出来的。

我第一次注意到他，是一个失眠的早晨。窗外微微泛亮，我站在阳台上，看见他弯着腰，在便利店门口清扫洒落的烟蒂与碎纸。他的动作不急不缓，像是在和夜晚最后的尘埃对话。他的背影瘦削，偶尔停下身来扶一下腰，低头喘口气，然后继续推着扫把往前走。

他的工作总在无声中进行，不会打扰谁，也几乎不被谁打扰。他熟悉每一条街的拐角、井盖、树根旁藏着的垃圾。他知道哪家店门口常有人丢弃饮料瓶，哪一段人行道的砖缝总会卡着烟头。他一早一晚走过同样的路，却从不抱怨重复，仿佛这份清扫的节奏，就是他与城市之间最温柔的默契。

有一次，我鼓起勇气走下楼，递给他一杯热豆浆。他接过时有些局促地笑着说：“哎呀，小姑娘你太客气了，这活儿没什么的。”他的手指干裂、指甲里藏着灰，但握着杯子时特别小心，像是握着一份沉甸甸的谢意。

我想，他大概就是这样的人——在最冷的清晨，做着最平凡的事，却从不索求一句夸奖。

凌晨的街道没有掌声，没有人潮，没有咖啡香，没有喧闹。只有他，和他拖着沙沙响的扫把，安静而坚定地前行。他像是夜与昼之间的桥梁，把昨日的混乱扫净，为新的一天铺出干净整洁的路面。

他可能不是诗人，却在黑暗中用最简单的工具，写下了一首关于劳动与坚守的长诗；他可能不懂什么是“城市美学”，但他比任何人都更懂这城市最真实的样子——凌晨的脏乱、夜晚的散漫、清晨的秩序。

天渐渐亮了，街边的早点摊开始支起炉灶，第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，行人三三两两出现，世界终于醒来。而他，推着车，慢慢离开街口，背影消失在第一缕阳光的方向。

他不会留下姓名，但每天清晨，当人们踩在干净的街道上匆匆前行时，是否有人会想起，有一个人，在他们还未睁眼时，已经为他们扫平了前路的尘土。

愿这城市，永远记得凌晨的扫街人。愿所有默默付出、不被看见的努力，都能被温柔以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