橘猫散文网

一个瓜客的传奇故事

2023-05-30
上世纪七十年代,是农村集体经济最难熬的一段时光。广大农民天天在干着出工不出力的磨洋工日子,一年干到头几乎见不到钱。本文要说的王德章就是其中一位代表。第一炮旗开得胜王德章是渭南县官底公社人,家住保王村前...

上世纪七十年代,是农村集体经济最难熬的一段时光。广大农民天天在干着出工不出力的磨洋工日子,一年干到头几乎见不到钱。本文要说的王德章就是其中一位代表。第一炮旗开得胜王德章是渭南县官底公社人,家住保王村前东组。那时,王灵川家五口人四个劳力,是全队劳力最多的。每年决算能分四五百元,但分到手的只是账上的数字,没多少现钱。若是碰上孩子结婚、盖房子,就只有四处借贷一条路了。王德章和妻子有四个孩子,劳少人多,年年都欠生产队钱,称为“透支户”,被人瞧不起。日子实在混不下去了,逼着王德章要想其它办法。此时生产队也在想办法改善经济状况,种西瓜就是一例。因当地人没有种瓜技术,生产队种瓜大多聘请河南瓜客。一是他们有技术,而是外地人能吃苦。但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,要找个主家也不容易。王德章曾在公社打井队干过七八年,全公社的生产队他都熟悉。就这样,河南通许的瓜客王少明,在王德章帮助下找到了紫郭大队第二生产队。作为条件,他答应带着王德章学习务瓜技术。依当时的行情,卖瓜收入瓜客和生产队二八开成,瓜客负责种子。那时的西瓜种子都是今年留明年的,长期种,不像现在年年换的杂交种。生产队负责肥料,每十亩地派一个劳力帮园。成熟后一亩地给瓜客两个瓜种子。紫郭二队当年预留的麦瓜套面积是三十亩。瓜客入园后先整地,麦瓜套地预留有七十公分空地。瓜客进地先耩地、磨平,用锨人工挖瓜窝。每个瓜窝方方一尺,深一尺,坑底埋两锨牛粪,再回填。窝距五十公分,种好后起一个小土堆。一为防止灌水时被淹,板结难出苗,二为查苗时好找瓜窝。有墒直播,没墒开机井灌溉,分墒后播种。种瓜要求种在谷雨前,出在谷雨后。这样可以避开晚霜对瓜苗的伤害。出苗时节,瓜客先一窝窝查苗。缺苗少的,就从附近出苗多的窝带土移栽;缺苗多,就要热水催芽,待发芽后补种。紫郭二队麦后正浇瓜地,生产队的旱泵(有别于潜水泵的一种落后抽水机械)坏了,到处买不到206轴承,没法修。关键时候,误一天是一天的事。王德章急了,他找到了官底东外队的队长吴彦和。热心的吴彦和听说事情紧急,赶紧从自己队里正用的碾米机上卸下一副206轴承救急。紧急情况下王德章其所以找吴彦和,原因在于王德章曾经给东外队捞过两次掉到机井的泵,没收过一分钱。东外队的轴承解决了大问题,保证了紫郭二队的瓜按时浇水。苗出齐后,一窝先预留两苗,防止死亡损伤。麦收后,瓜客就要赶紧一窝一苗定苗,抓紧浇水,促苗早发快长。瓜苗长出真叶后,要用瓜铲给瓜苗培土,围成一个小土堆,目的是保墒。根底冒出的芽子不能留,作务成“三股叉”,从苗根往外四公分处留三个芽子,开始向外压蔓,三个叶片压一道土。压瓜如上弦,拉直瓜蔓,用瓜铲把底部拍平,用一块下部削平的土块压在上边,遇雨水就会向下扎根,增加水分养分。压过三刀就不用管了。瓜秧如果被风吹翻,扭在一起,这一蔓瓜就结不了瓜,因此一定要及时发现摆正。“三股叉”一定要中间主蔓在前,两旁侧蔓在后,成“品”字形。小瓜长到二三寸时定瓜,一条蔓只留一个。瓜下边的土块、麦茬要清理,土块拍碎,做成斜坡,让瓜把朝上。为的是向阳,生长快。定瓜时手不能撞瓜蛋,撞掉瓜蛋上的绒毛,瓜就不生长了。定瓜完毕,瓜地的大活就结束了,瓜客主要任务就是来回巡查,看瓜蔓有无吹翻的,是否要浇水。瓜小时浇瓜,瓜要放在高处,不能见水,让水浇到根上。当瓜长到碗大时,就不怕大水漫灌了。最辛苦的时间要数收麦后。瓜客天不亮就下地,吃饭都是生产队派人送到地里,天黑看不见才手工,恨不能一天当两天用。瓜客在地里干活,不穿上衣晒得受不了,穿上衣服又热的受不了。只好将上衣披在肩上,两个袖子拖在地上。一天能出多少汗水,看看瓜客拖在地上能拧出水的袖子就明白了。汗湿的袖子,早变成了两团湿泥土。这一段活大概要忙一个月,是瓜客最难熬的日子。天再热也不敢休息,背上不脱几层皮不行。王德章腿上的毛病就是那时落下的病根。瓜长到碗大,瓜客就要在瓜地搭庵子了,必须住在瓜地里,防止小孩子淘气糟蹋。每浇一遍水,都要一窝窝查看,看有无被泥土埋住的。遇到埋住的要刨出来,否则会烂瓜。还要把瓜一个个挪动一下,防止出现阴阳面,到时买主弹嫌。“瓜见花,二十八”,说的是西瓜的生长期。瓜长到比拳头小一点,瓜客就要开始记日子,一个月后就可开园。有经验的瓜客,辨别瓜的成熟,看瓜蔓叶子是否塌了下来,一眼看去,可以看见满地西瓜。瓜一个个变得光洁有光亮,瓜上的花纹扩散变宽。王德章其所以受生产队欢迎,是他还有一个别的瓜客人没有的特点:他务的瓜不叫生产队找买主,他自己负责卖。那时卖瓜要有人脉,在城市工厂、单位要有熟人,而这正是王德章的强项。他在西安、铜川都有不少熟人关系。买瓜人在园里装车,农村那时没地磅,要拉到城里过称,王德章就必须跟车。那时过磅都有发票,回去凭票和生产队结账。外出卖瓜时,生产队给瓜客付差旅费,而且比平时高。平日一天八毛,给王德章一天五元,因为这中间会出现招待费用。送买主几个西瓜也是必须的。第一年人能吃苦,天肯帮忙,王德章初出茅庐就打了一个胜仗。紫郭二队三十亩西瓜买了6500元,按事先议定的二八开成,瓜客应拿1300元,队里很满意。队长张自成对王德章说:“少明是外地人,山高路远的不容易,你就少拿点。少明800元,你拿500元。”王德章没说二话答应了。他心想,多少河南瓜客下一年苦还拿不到500元,自己头一年才学技术,这就不少了。再说在生产队干一年,连几十块钱都挣不到呢。护瓜园惊心动魄紫郭务瓜成功的经历,把王德章务瓜的牌子打出去了。这年冬天,化佛西队队长雷望鹏直接找到了王德章家里。王德章曾经在化佛西队打过井,二人本来就熟识。雷望鹏一坐下,开门见山就说:“你在紫郭的情况我都听说了,明年甭给别人应承了。我给你留了五十亩地,还准备了一车油渣,一车磷肥,牛粪你随便上!”这样的条件哪里去找?王德章自然应下了。王德章想,自己如今找到了挣钱门路,还得想办法帮帮丈母娘家,不然拖累的还是自己。务瓜这活没啥巧方,只要能下得了苦,谁都能干。第二年春天,带上自己在紫郭收集的瓜种子,叫上妻弟任志平,来到化佛进入又一场战斗。有化佛西队已经准备下的雄厚物资,兄弟二人决心在此大干一场,挣个金山银山。这一年的瓜窝子挖好后,王德章给里边垫了半坑牛粪,上边是磷肥油渣。光看摊的这本钱,瓜不甜不大都由不了它。“兄弟齐心,其利断金”。这一年瓜长得特别好,个个都是几十斤重。望着五十亩一天比一天大的西瓜,王德章喜在心里:肯定是个大丰收年!但也不无担忧:出门十里天地远,他乡又是一重天!那时社会秩序不好,请“歪人”看瓜是常事。为了保卫即将到手的劳动果实,王德章从本公社楼王村叫来两个知青。除了管饭,每人每天一元五角,西瓜随便吃!化佛相邻的临潼张店有两个知青,听说此处有西瓜可以随便吃,也主动赶来了,还拉了一只叫“美丽”的大狼狗。张店的知青只吃瓜管饭,不要钱。人手备齐了,手里还缺家伙。王德章又找到官底村的韩兴茂,老汉爱撵兔。从韩兴茂处借来打獾的“地炮”和土枪。给西瓜地边下了地炮,拉上绳子,每晚还要放几枪虚张声势,以示瓜地戒备森严,警告那些潜在的偷瓜者。人都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,这话不假。眼看西瓜一天天大了,瓤红了,吃起来有甜味了,王德章心里愈发紧张。这一天晚上,兄弟二人和几个知青刚刚巡逻完,忽听瓜地好像有动静。几把手电“唰”一起照亮,结果在瓜地旁边的大麻地里,发现了藏身于此的副队长二兄弟等人,他们几个正围着在吃西瓜。王德章气急了,这副队长二兄弟还是队里派的看瓜人。看瓜人偷西瓜,这瓜园还咋看?!王德章把这人的被子从瓜庵子里扔了出去。副队长听说了此事,在村口挡住了回村吃饭的王德章。王德章毫不示弱:“队里把瓜园交给我,我就必须负责。你兄弟看瓜偷瓜,这瓜还咋看?!”当天晚上,在王德章强烈要求下,召开了社员大会,队长宣布取消其该人看瓜资格,并给于批评教育。当会宣布:今后再发现谁偷西瓜,一个罚小麦二十斤!在卖过第一车瓜当晚,王德章对妻弟说:“这一下周围人都知道咱的瓜熟了,今晚要格外小心!”谁知当晚恰好就抓住了副队长的老婆和孩子,偷了五个西瓜放在自家自留地里了,人赃俱获。队长雷望鹏只好又开群众会,上次会上已经宣布了偷瓜处理办法,这次没啥说的。雷望鹏说:“咱有言在先,偷一个瓜,罚二十斤麦!”当众从副队长家装了一百斤小麦。王德章心里明白:这一回算是把人得罪下了。常言说,强龙难压地头蛇。更何况是副队长!他家族人多势重,一个外乡人,要看好瓜园太难了,只有豁出去一条路!常言说:软的怕硬的,硬的怕不要命的!开过会后,王德章像一位临战指挥员,神情庄重地对内弟说:“这瓜园是咱半年的血汗,瓜铲不要离手,真有人敢来捣乱,必要时就拿瓜铲往身上整,除过头。”又对知青说:“你们的刀子戳到沟子以下算我的,沟子以上我不负责任!”也许是那晚的当场惩罚起了作用,王德章们一夜剑拔弩张,眼不敢眨,却竟然风平浪静。西瓜熟了,张店的张学文在瓜园吃了个“三白瓜”(白皮、白瓤、白子),直吃的满嘴流蜜,当下决定拉一拖拉机去阎良买。城里人一见瓤子皆白,还以为是生瓜,卖的很艰难。收账时想让队里少收钱。队长雷望鹏对张文学说:“话是事先说清的,给你欠账已经算是给面子了。”张学文没钱,队长带去收账的人,硬是装了几瓮小麦拉走抵账。那一年,生产队给力,兄弟二人能苦,西瓜又卖了个好价钱。队长按二八分成算了一下眼大了,对王德章说:“兄弟,按二八开成怕是不成了,我给群众没法交代。就是我给你可能也拿不走,有些群众已经在起哄哩!”最后给了王德章1000元,任志平拿了500元。王德章心想:吃饱要知道丟碗!河南瓜客辛苦一年,不少人才拿三四百元,多少是个够?那一年的西瓜就是大,一亩地给瓜客的两个瓜种子,也没办法兑现了。王德章叫保王村相好的王运良到地里拉瓜,一辆架子车才装了五个西瓜,剩下的只好送人情了。就用这1000元,王德章当年就从蓝田、潼关拉回木料,一色松木檩条。往铜川运西瓜的汽车,捎回来成十车煤炭,不算运费,只记煤价。队上知道给王德章提成没拿够,允许他从生产队的大煤堆上拉煤。王德章拉了两大车煤,送往官底大队窑场,换了6000瓦还有砖,省了大钱。新房子外面窗台齐,里面五层碱砖,蓝亮亮砖背子,盖起了五间大房。比一般人家外五里三的用砖量洋多了。总共才花去900元,盖完房还有一百多元。王德章在村里算是扬眉吐气了,**挺起来了,经济上彻底翻了身。收瓜账历尽艰辛王德章在西安、铜川都有熟人,西瓜熟了,打个电话通知来拉就行了。他务的瓜个大、味甜,单位也都愿意买。一般情况下,王德章跟拉瓜车上去,称过地磅,双方就按事先议定价格结算了。但凡事都有例外。有一年王德章的西瓜卖给了铜川耐火材料厂,因为地里瓜还没卖完,再加上都是熟人,有过来往,所以他就没跟去结账。半个月后,王德章忙完了地里活,才抽出身去铜川结西瓜账。找到拉瓜的张师傅,张师傅为难地说:“那一车瓜生的多,厂里怕不给结。”“让我看看生瓜!”“早都扔了!”两人争执不下。瓜款应该结500多元,张师傅说厂里只给300元,一下砍去了少半截,王德章死活不答应。下班时间到了,领导往回走。王德章不吭声紧随其后。领导发现王德章一直跟着自己,心里有些发毛。回过身问:“你要干啥?”王德章:“我在这里举目无亲,你欠我的钱,我不跟你还能跟谁!”“你吃的残汤剩菜我扒拉两口,你睡床,我就睡地下。”领导一看,这个农民还不好对付,不敢回家了,折回身又回到厂里。拉瓜的张师傅中间几次说和,最后扣了三十元瓜钱算了事。那次拉瓜,王德章忙不过来,叫了几个生手摘,有时拿不准,所以出现了生瓜现象。王德章心里有数,脸上不高兴是给厂里人看的,心里还是满意的。办完事天早黑了,王德章只好住进汽车站旅社。说是旅社,其实就是在晚上没人时,在候车大厅设一排折叠行军床,明天开始卖票时再把行军床撤掉。这里便宜,人多,相对安全,明天回去也方便。他挑了一处挨墙的地方躺下,小心翼翼的把钱压在枕头下。那一夜似睡非睡,心都在钱上。天还没亮就开始卖票了,住宿的就要起来撤床。排队买票时,他发现有个人总是挤在自己后边。他心里发慌,就跑到厕所查看。没注意有人竟跟了进来:“你包里装的啥?”这一声吓得见多识广的王德章脸色都变了,他的第一反应是:“难道是我露馅了?!”“你管我装的啥!”他大着胆子回了一句。对方说道:“便衣公安!”说着拿出了证件。原来公安已经注意到他身后的人,抓住了小偷。他吓出了一身冷汗,慌忙仔细检查背包:只见拉锁已经被拉开一拃长。他没敢在那里数钱,怕有人看见露底。就这样心里慌慌坐了一路车。直到渭南大什下了车,坐在大渠沿树下,才急忙打开背包仔细查看现金。还好,虚惊一场,钱没有被偷,这才把悬了一路的心稳稳放在了肚子里。第三年,王德章又到官底高楼务瓜。他能下苦,技术好,也许还要加上运气,他务的瓜年年成功。第四年,下邽西关请他去,并打破行情,一年给他一千元。言明:“几时队上不种瓜了,你再回去!”这待遇在瓜客中还没听说过。在下邽西关,一种就是四年。土地下户后,生产队没地种瓜了,王德章又在自家地里种西瓜。结果市场供大于求,别提行情,一斤西瓜一分钱还要打开(就是一斤瓜一分钱以下)。王德章的瓜好,向货,每斤卖到一分五,这在当时已经是天价了。此后,社会搞活了,挣钱的门路多了起来,王德章再也没有种过西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