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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雕传奇

2023-05-30
一晃三个月过去,小金雕的伤势早已恢复,它此时体重八公斤,翼展两米五,比普通成年金雕还要大上一圈。爷爷送给阿泰一只又厚又长的皮手套,开始驯雕中的重要一步—听从召唤。...

一晃三个月过去,小金雕的伤势早已恢复,它此时体重八公斤,翼展两米五,比普通成年金雕还要大上一圈。爷爷送给阿泰一只又厚又长的皮手套,开始驯雕中的重要一步—听从召唤。

喂食的时候,阿泰把肉攥在手套里,露出一点儿诱使小金雕啄食。饥饿的小金雕见了肉便不顾一切飞扑过去,阿泰一次次把距离拉远,而且每次都不给吃饱。后来,只要阿泰站在远处呼哨一声,小金雕就能准确落在他臂上啄食鲜肉了。

室内训练结束,爷爷让阿泰每天带小金雕去人多的地方走走。阿泰的马背上多了一个“丫”形支架,用来垫胳膊的,小金雕已经不小了。

阿泰左手持缰右臂擎雕,略一抖动,小金雕立即挥动巨大的羽翼,一身栗色羽毛在阳光下闪耀金辉。阿泰给它正式取名—金子!

金子的适应能力极强,很快,它戴着眼罩也能在疾驰的马背上保持平衡,遇到狗吠和鸡鸭也不再飞扑,而是沉稳地立在阿泰臂上等待命令。

最关键的捕猎训练开始了。

爷爷把金子掌握平衡和升降的12根尾羽用线缠了起来,这样金子就不能飞高飞远,又在它腿上拴一根又细又长的绳子,放风筝似的让它去捕捉“猎物”。“猎物”先是拴在草地上的活野兔,后来换成楦起的狐狸皮裹上鲜肉,爷爷把“狐狸”拖在马后飞奔,阿泰适时放飞金子,让它从空中俯冲追击。

金子继承了父母的优秀血统,几次训练后,它已能牢牢抓住飞奔的“狐狸”,而且一次比一次准确。直到金子捕到猎物不再试图飞逃,爷爷才把它尾部的线拆掉。

驯鹰几个月了,阿泰做梦都想在实战中展示一下金子的本领。真正的驯鹰人只在冬季捕猎,爷爷说不能破坏野生动物繁殖。阿泰等啊盼啊,白雪终于覆盖了山谷。

出猎前晚,阿泰一夜都没睡好。金子已经被饿了一整天,“鹰饱不拿兔”是使用猎禽的真理。临睡前,爷爷用驼毛裹了鲜肉给金子喂下去。第二天清晨,金子将吞下去的驼毛卷吐了出来,胃里的食物和油脂被驼毛掏得一干二净。饥饿使金子变得杀气腾腾,随时都有飞扑的欲望。

祖孙俩和几位驯鹰人骑马向远处的山谷进发。阿泰既兴奋又紧张,不知金子会有什么样的表现。

到达狩猎地点后,爷爷让大家一字排开,用马鞭敲打皮靴筒,发出“嘭嘭”的响声,由灌木丛向开阔地缓缓推进。突然,一只野兔蹿了出来,惊慌失措地向远处奔去。一位驯鹰人低喝一声,手臂上抬,一只金雕骤然向野兔扑去。阿泰刚想摘下金子的眼罩,却被爷爷制止了。

雪尘翻滚处,野兔发出几声悲鸣,金雕已将它牢牢摁在脚下……一行人拉网一样蹚过几座山头,其他驯鹰人都有了收获,爷爷却还不让阿泰放飞金子。阿泰急得直捶马鞍,爷爷说:“别急,兔子跑起来左躲右闪,金子初猎,怕它会闪坏翅膀。”

时间过得真快,转眼五年过去了。五年里,金子已成为名符其实的猛禽之王,阿泰也长成了俊逸英勇的小伙儿。五岁的金子正处于捕猎最佳年龄,这一年传来好消息:为了保护和传承千百年来的驯鹰技艺,政府要召开第一届草原猎鹰节。如果能在比赛中夺冠,那将是驯鹰人至高无上的荣誉,爷爷允许阿泰报名参赛。

赛场设在一片空旷的山谷,比赛那天,爷爷和阿泰带着金子赶到时,已经有几十位驯鹰人整装待发。

远山依旧有白雪覆盖,向阳的谷地上人山人海,山边公路不断还有人骑马、乘车赶来。领导讲话后,牧民们表演了传统的民族活动:赛马、叼羊、几百人的民歌齐唱……下午一点,驯鹰比赛正式开始。

信号旗挥动,开始第一轮比赛项目—展示。

三十多位驯鹰人骑马擎雕依次走过裁判台,由评委给出印象分。本来爷爷也是评委之一,因为阿泰参赛,老人拒绝了组委会的邀请,此刻爷爷正坐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上笑眯眯地看比赛呢。

轮到阿泰和金子上场了,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叹。金子的体形比常见的金雕大出将近一倍,线条矫健流畅;阿泰端坐马背,腰系宽大皮带,头戴狐狸皮帽,仪表堂堂、英气逼人。一人一雕神俊非凡。不出爷爷所料,这一轮阿泰和金子取得了满分。

谁料观众席上却传来不和谐的声音,有个戴厚皮帽的瘦子奸笑着吆喝:“个儿大有屁用,秃鹫个儿大,还不是只会吃腐肉!”阿泰笑笑没有理睬,金子却突然激动起来,戴着眼罩的脑袋左右扭动,追寻着声音的方向。一个同样戴厚皮帽的胖子捂住了瘦子的嘴。

第二轮开始淘汰赛—召唤。比赛要求驯鹰人把摘掉眼罩的金雕放在半山腰的岩石上,等驯鹰人回到场地中央,发出号令,金雕要准确飞回驯鹰人的手臂。

这一轮开始,观众们可乐坏了。有的驯鹰人还没回到指定位置,金雕就起飞了;还有的驯鹰人喊破了嗓子,他的金雕就是充耳不闻、岿然不动;还有的金雕不朝着驯鹰人,而是朝着远山飞跑了,驯鹰人狼狈地在后面高喊:“回来!回来!”

又轮到阿泰出场了。金子淡定地立在山岩上,阿泰纵马回到空地中间,一声呼哨,金子猛蹬岩石,依着山势滑翔而来。降落前金子打个旋闪,飘然敛翼,准确地落在阿泰右臂上。“好!”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掌声。这一轮结束,十多只猎鹰被淘汰了。

第三轮开始实战—捕兔。组委会计时,时间少的为胜,抓活的加分。因为最高明的金雕很少直接杀死猎物,都是制服之后等待主人来取。工作人员放出兔子,山坡上的爷爷不由“咦”了一声,站了起来。

草原上有两种野兔,一种体型稍小,另一种叫雪兔,体型较大,敏捷诡异。雪兔奔跑起来善于左躲右闪,一般的猎鹰很难捕捉。逼急了,雪兔还会用两只后腿做武器,一旦命中,猎鹰非死即伤。组委会为了增强比赛的观赏性,准备了雪兔!

爷爷的担心果然应验,连续有三只金雕被狡猾的雪兔晃过,爪子深扎在泥土里,只好怔怔地看着雪兔跑远。第四只金雕很是机警,紧追着雪兔不放,逼急的雪兔干脆上演了一幕“兔子蹬鹰”的绝技—只见雪兔仰面朝天,两只前脚抱住后腿,金雕俯冲到跟前时,雪兔突然放开弓箭似的后腿弹击出去,正中金雕柔软的腹部。金雕跌飞出去,驯鹰人心疼得“哎呀”大叫,人群一片唏嘘。

就在这当口,金子起飞了。五年里,金子还没碰到过如此精明壮硕的雪兔,阿泰的心也悬了起来。

金子在雪兔上空盘旋了一圈,突然收敛双翼,水滴一样俯冲下来。雪兔故伎重演,准备重重一击,阿泰攥紧拳头高喊一声:“小心!”

猎鹰节举办得很成功,来本地探访的游客明显多了起来。爷爷和阿泰居住的小村也不再平静,总有相机追着阿泰和金子拍个没完。前些天还来了一胖一瘦两个家伙,非要高价买走金子,被阿泰和爷爷赶走了。

那天爷爷去参加第二届猎鹰节筹备会,阿泰一个人在家,从牧场上传来坏消息:狼群昨夜袭击了羊圈。

幽灵般的狼群半夜出动,先是咬死了牧羊犬,狡猾的狼王又用爪子拨开了羊圈门闩:一共二十多只羊被咬死。牧人们的猎枪早已被政府部门收缴,只能用鞭炮和棍棒驱赶,最终,一只最大的羯羊被狼王叼住耳朵,用尾巴当鞭子赶进了山里。狼王太狡猾了:咬死的羊带回去太费力气。

年轻的阿泰除害心切,顾不得等爷爷回来商量,捡一条大棒,带上金子,单人匹马出发了。阿泰忘了爷爷曾经的嘱咐—狼群如恶魔!

野狼凶性十足,有时比狐狸更狡诈。最可怕的是狼向来成群出动,遇到猎物一拥而上。连体形巨大的马熊都怕它们,见到狼群往往绕着走。

在茫茫戈壁上找一群狼并不容易,阿泰驱马翻过几座山,没有发现任何踪迹。站在最高的山顶遥望,只有几只秃鹫在远处的山前盘旋。看到秃鹫,阿泰心里一阵惊喜,催马从山坡上冲了下去。食腐的秃鹫往往跟着食肉野兽,只为讨得一点残羹剩饭。

果然,远处山前的高地上,十几只棕褐色的身影正跳跃着驱赶秃鹫。狼群!阿泰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楚:一匹最强壮的狼正仰起脖子在空中嗅着,这就是传说中的狼王了!

狼王显然意识到了危险,怪叫一声带领狼群向山后跑了。阿泰顾不得多想,疾风一般追了上去。

转过山脚,狼群突然不见了踪影,旷野上只剩一只毛色斑驳的老狼慢慢跑着。老狼始终和阿泰保持百十米距离,阿泰加速它也加速,阿泰停下它也停下。阿泰气坏了,一把扯下鹰帽放开金子,老狼这才惊惶地狂奔,引着金子越跑越远。

这时,阿泰胯下的马儿突然四蹄乱踏一声长嘶,他感觉不对劲,拨转马头大吃一惊:十多只狼已经从山石后面蹿出来,迅速把他围在当中。

阿泰惊出一身冷汗,高举大棒连打呼哨,无奈金子已经飞得太远。

狼王不紧不慢从远处跑过来,幸灾乐祸地蹲在圈外,转动着黄眼珠发出一声怪叫。狼群立即咆哮着弓起腰背,进攻就要开始了!阿泰怒吼着挥起大棒,只有拼死一搏了!

生死攸关的一瞬间,一道巨大的黑影掠过地面,老狼的尸体从空中狠狠砸了下来。金子的巨翼卷起一阵狂风,群狼惊叫着四下逃开。

金子只盯住体型最大的狼王紧追。狼王知道大势不好,“嗷呜嗷呜”向同伴发出求救声。一只老狼闻声奋力赶了过来。老狼在金子眼皮底下摔倒了,爬起来似乎断了一条腿,歪歪斜斜跑得很慢。金子稍一迟疑,狼王已经趁机窜出很远。好在金子并没上当,它舍过老狼继续追击狼王。阿泰听爷爷说过,这叫“苦狼”,狼群危难时甘愿冲出来自我牺牲。

阿泰和金子生擒狼王的消息很快在草原上传遍了,这对搭档成了牧人们心中的英雄。幸好金子没伤到腿骨,经过精心调养,伤势很快复原。

第二年春天,第二届猎鹰节办得更加热闹,外国人也来录节目,金子不出预料又获得冠军。为了方便海内外游客了解驯鹰文化,政府决定修建一个小型客货机场。

机场建成后却遇到点儿小麻烦,频繁出现的野兔和鸟雀带来了安全隐患。驻机场的武警战士想了不少办法:捕兽夹、大喇叭,甚至动用了煤气炮,效果都不理想。后来有人出主意:能不能让这些小动物的天敌来试试?人们一下就想到了金子。

从金子巨大的身影掠过机场的第一天起,嘿嘿,小动物们都乖乖销声匿迹了。武警战士们都夸金子帮了大忙,排着队要和金子合影。

每逢机场有起降任务,阿泰都会带着金子如约前来。那天,一辆吉普车悄然停在了机场入口,车上下来一胖一瘦两个男人,忙着把车厢里的几个大木箱卸在路边。高空中的金子突然一声长啸,急速盘旋冲向吉普车,阿泰惊得站起来连打呼哨。

哨音让俯冲的金子稍作迟疑,巨翅夹着风声横掠而过,两个人的皮帽都被刮飞,一个光头一个黄毛!

金子好像疯了一般,马上开始第二轮俯冲。瘦子刚想跑到木箱后面躲起来,金子的巨翅猛击在他后背上,瘦子“妈呀”一声飞了起来,一脑袋撞在木箱上昏了过去。木箱翻倒碎裂开来,里面竟是一架金雕标本!

飞奔而来的阿泰全都明白了。这时,抱着脑袋趴在地上的胖子瞅准时机,连滚带爬跑回吉普车,从车窗里拽出猎枪,枪托贴腮瞄准金子。阿泰纵身扑向胖子,“咣”—被阿泰压低的枪口喷出火光,霰弹在地上轰出一个大坑。阿泰和胖子扭打在一起。

枪声惊动了保卫机场的武警战士,一胖一瘦两个家伙被捆了个结实。警车随后开来,戈壁最大的金雕盗猎团伙宣告覆灭,等待他们的将是正义的审判……

这一年冬天,金子有些异常,经常追随路过的金雕飞出很远,久久唳鸣着不愿回来。爷爷叹息着提醒阿泰:金雕是天上自由自在的云,不是手上可牵可放的风筝。阿泰最不愿面对的现实终于来临:为让金雕生息繁衍,驯养七年的猎雕必须放归,这是驯鹰人世代相守的规矩。

这些天,阿泰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,经常半夜爬起来去看金子。历经生死的一对搭档四目相对,仿佛有无尽的话要说。时间突然跑得比马儿还快,不知不觉,春天来了,离别的时候到了。

熟悉的山路今天格外漫长。已经说了一夜知心话,阿泰搂着金子仍然舍不得放开:“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吧,啥时候想吃肉,就自己去抓兔子,再也不用给我啦……”

爷孙俩静静守在一旁,看金子吃完最后一块肉,爷爷把金子脚上的短皮绳和脚环解了下来。阿泰又一次把金子揽在怀里,金子也亲切地用头蹭着阿泰的脸。泪水滴落在马鞍上,阿泰背转身打响呼哨,金子像往常一样腾空而起。

盘旋一圈没发现猎物,金子疑惑地飞了回来。阿泰没戴皮手套,金子悬停着不知该落在哪,阿泰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,挥动手臂驱赶金子:“怎么还不走啊!傻瓜,你自由了!”金子茫然在近前盘旋。

爷爷叹口气,取出一个骨哨,“呜—”骨哨发出刺耳的怪声。金子的眼睛突然一亮,长鸣一声振翅冲向高空,在爷爷和阿泰的头顶恋恋不舍地盘旋几圈,展翅飞向远方。

阿泰挥舞着那顶带给他无限幸福和荣誉的狐皮帽子,看一个高贵的生灵越飞越远……